沈一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看向父親,他眼神愧疚的望著自己,“一一,你上高中是不是很花錢啊?”
沈一沒有開口。
“你理解一下爸爸,你也看見了弟弟旭寶他還小,花錢的地方多,你阿姨也沒上班,整個家都指著爸爸,所以上次你媽說多給你打五百生活費的事,爸爸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到這,沈一自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她沒有等他再開口,果斷的說,“您不用打那五百了,我會跟媽說的。”
沈國濤感激得直點頭,那個女人也嘴角笑了起來。
吃過飯沒多久,沈一就借口離開了。
匆忙跑到馬路上,她才停下喘了口大氣,在那個家里,她憋的受不了,無法呼吸,她討厭那樣的其樂融融的氛圍。
她坐在回家的公交上,腦海里浮現著剛才的畫面。
盡管父親曾經再愛自己,他也沒有帶自己去過游樂園,他再愛自己,也沒給贈給自己一個昵稱,他再愛自己,也從沒有在她面前掩飾和陳秋云爭吵。
他再愛自己,卻什么也沒做。
她記得曾經她把那個女人罵了一通,父親來找她,他祈求她不要對他的妻子抱有惡意。
曾經夾在沈國濤和陳秋云之間的她,過得多憋屈,沈國濤在她面前喝酒,傾訴陳秋云的蠻橫潑辣,陳秋云在她面前哭泣,指責沈國濤的軟弱無能。
而她,像一只貓,一條狗,去蹭蹭難過的陳秋云,去拱拱失意的沈國濤,卻沒有人在意她,也沒有人考慮過她的感受。
為什么誰都用線拉扯著她,不讓她逃脫。
回到家,沈一對陳秋云說了此事,陳秋云勃然大怒,“你怎么這么傻啊?苦肉計啊你知不知道!他會沒錢?他有錢不給你用而已,隨便說幾句可憐話你就答應了,你傻不傻啊!讀這么多書都裝哪兒去了?你就是當好人,把錢送給人家花!”
沈一反駁:“錢本來就是他們的。”
“他們的?你是他女兒花他的錢理所當然!”陳秋云不服氣。
沈一怒了,呵斥:“你眼里只有錢是不是!你沒錢嗎?要望著別人的!你有點志氣行不行!”
陳秋云瞪著她:“我沒志氣你有志氣!那你餓死算了!”
沈一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回到房間砰一聲關了門,但還是能聽見陳秋云的碎罵聲。
沈一自氣的倒在床上,心里一頓委屈,憑什么所有人都來指責自己,自己哪點有錯?
她覺得自己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已經快活不下去了,快要窒息。她看見陳秋云的樣子,看見學校的樣子,看見這個社會的樣子,她就覺得可氣,自己憑什么要遭這份罪!
什么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生而為人,我不抱歉,他們欠我一聲抱歉。
自然,她不可能奢求得到他們的道歉,因為他們是不會認為自己錯的,也不會拉下面子道歉的。他們就是自己世界的主宰、圣人、真理!
沈一唰唰的淌著淚,她起身又拿起了那把小刀,朝手臂劃去,此刻的她是瘋狂的,沒有理智的,對生活的失望和憤怒勝過了疼痛。
她只覺得流出血才會釋放她心里的情緒。
她覺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熬不下去了,這樣的存在有什么意義?
她想讓陳秋云,想讓沈國濤,想讓那個女人,想讓這個社會記住她,刻骨銘心的記住她,然后對她愧疚,一生活在悔恨之中。
可是她還是懦弱膽小,她不敢對那跳動的脈搏下手,她畏懼迎接死亡的那段時間,畏懼疼痛和掙扎,她還在潛意識里欺騙自己可能明天會好一點。
她扔下小刀,毫不客氣的給了自己兩巴掌。
她像個死尸一樣躺在床上。
這樣的一天又熬過去了。
最近的她像個游魂,她沒有精神,恍恍惚惚,沉默寡言,鄭楠察覺到了,她問:“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啊?”
她搖搖頭,淡淡的說:“沒事。睡眠不足而已。”
陳秋云和徐諺華最近因為飯店生意不錯而忙得早出晚歸,也沒注意,徐承禹只是覺著她精神不濟,問她,也只是說睡眠不好。
夜越來越孤單漫長,沈一有時候睡不著索性一整夜開著燈,天花板上吊燈是由三盞小燈組成,每盞小燈都有玻璃罩罩著,組成了一個三角形。有一盞燈不知什么時候壞了,只剩下兩盞,所以房間光線暗了許多。
又在下大暴雨,最近春雨不斷,淅淅瀝瀝的打在窗戶上,雷聲時而震破天際,讓她心煩意亂。
她幻想過,如果從陽臺跳下去,肯定會特別難看,如果割破手腕,那會弄臟房間,如果跳河,會掙扎在水里窒息而難受。
怎么辦?自己多像一個膽小鬼啊,什么都不敢。
她起身,把那一瓶的膠囊都吞了下去,喝了好幾口水才咽下,一瓶才24顆,她想了想,又吞了一瓶,她露出一個苦笑。
她坐在桌前,拿出紙筆開始寫遺書,她要向世人控訴誰是殺了她的兇手,她要讓世人知道自己過得并是大家看到的那么快樂,她要把她這短暫的一生所經歷的苦痛都寫出來。
她要告訴大家,她選擇了死亡,而不是死亡選擇了她,她離開這世界并不可惜,這是對她的解脫,對她的恩賜。
她這一生真的太痛苦了。
她平和的在紙張的第一行中間寫下“遺書”二字。
她一邊寫一邊開始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