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下班都是無法使用虛無之眼的趙小飛在店工作。他少話，大部分又都是在請教問題。杜默站在他身旁，彎腰拿起鼠標邊說邊演示，手指在鍵盤上來回移動。一回過頭來孩子的臉都敷一層淺紅，眼神也閃爍。

“記住了嗎？”杜默忍住笑，這么害羞，以前怎么沒發現。哦以前是那家伙，或是合體出現交替變化，那她也分不清。

“我先操作一遍給你看。”

“好。”

除開偶有幾個步驟忘記，大多還算過得去，且不懂也立馬問，求知心很好。

至于另一魂，吃中飯時間就出去晃蕩了，一直未回。

趙小飛站在店外，按下開關，卷簾門一節一節往下降。

“杜姐，我先走了。”

“好。”杜默把手機放進褲兜里，開眼飛出。

深淺不一的黃色云朵在天邊緩慢流動，其下青郁黃薄的山一座連一座，環繞成圈，將青源這座鎮護在中間。女生俯視著“大盆子”，一頭往下扎，直接扎進了大榕樹里。

進到虛無之界里，茉莉就從杜默眼中飄出，往一方向飛去。她跟著小花東繞西轉會兒，越發感覺路線有些熟悉。果不其然，茉莉停下，地魂鬼忽地從下方冒出。

“地鬼先生。”

“小姑娘，走吧。青無讓我帶你去無名山除念。”

杜默點頭，熟門熟路地飛到已化大的魂手上。

老太側躺在石子兒上，有些變形的臉上既有痛苦，也顯示著興奮，眼神甚至有些狂熱。

“開始吧。”地魂鬼道。

杜默掀起衣袖，黑氣飄出。老太沙啞地咯笑著，黑氣一股腦鉆進她身體里，牙印也跟著消失。就在她以為徹底拔出了“念”，抬起手定睛細看，還有一絲比頭發還細且極淡的黑氣“長”在皮膚里。

“還有一絲。”

老太艱難地抬高頭瞧過去，突然憤怒起來：“那不是我的念，你們想糊弄我！”

“別耍花樣，什么叫不是你的念？”威嚴的聲音從面具里傳出，多少叫人畏懼。

老太收斂眼神，頭低下去，啞著嗓子解釋：“我自己的念自然能收回，其他人的要如何收？”

“其他人指誰？”

“我哪知道。是我咬了她，線才能帶著念從魂體上渡過去。本來也就只有我的。”老太平躺下去，聲音撥高：“答應我的事，別想糊弄！”

話落，地魂鬼手中顯出把刻有各種鬼怪的大寬刀，他輕輕一揮，半圓黑光籠罩著杜默和老太。僅幾秒，寬刀連同黑光消失。

“若證明卻非與你無關，我自然說到做到。”確實不是她的念，至于有無關系還無法判斷。

見兩位離去，老太頭朝著下面笑得癲狂：“哈哈，好兒子，娘等你，等你呢…”

出了無名山，地魂鬼帶著杜默直奔茉莉庭院。他們老遠便見藍無從庭院上方游出，還吐了個泡泡，用側邊的鰭拍打著玩。

“青無不在，她的事直接告訴我。”

對方“吊兒郎當”的樣子，讓停在院前的地魂鬼不太情愿地相訴：“這姑娘手上還有一絲念不是鬼的，無法除去，等青無回海你告知便是。”

“好。”藍無又拍了幾下泡泡。

話至此，地魂鬼和杜默都意欲離去。

“等等，她得跟我去邊界之海。”藍無將泡泡吸嘴里，才補下句：“試試用無垠水能不能驅除。”

杜默盯著地魂鬼，自然是不能指望從那張一絲縫都沒有的黑色面具上看出些什么來。只見對方點頭，就飛身離去。難道他沒看見她求助的眼神嗎？第六感告訴她藍無大有可能“不懷好意。”

“我還是等青無回來再去吧，不急一時。”

“我急。”藍無游在杜默身后，一個甩尾將她拍進庭院，茉莉紛紛接住她。

茉莉飄進藍色大海中心，花瓣并攏，清澈純凈的水混著白色光點從花底冒出。

“坐下。”藍無從水下探出頭。

杜默依言而坐，水升至她的脖子處才停漲。其以下處于冰涼的水感中，白色光點則匯聚在黑氣根部，似有什么東西往里鉆。

“接下來是我問你答，心口不一或胡扯我是不會客氣的。”藍無游出水面，居高臨下看著下面的人。

“你問啊？”你的地盤你做主。

“你怎么變成個女的呢？”

“我…一直都是女的啊！什么叫變？”

“你以前可是長這樣兒的。”水珠從海里升起，合成一面水鏡。鏡中的少年一身白色勁裝短打，如墨的黑發扎得很高。棱角分明的臉上，又帶有些嬰兒肥，增加了少年感卻又不突兀，算得清俊。若不是下巴一圈絡腮胡子，杜默都想叫他小哥哥了。有喉結，有身高，還“一馬平川”，怎么都不可是女扮男裝。

“我和他像嗎？”

“像。”

杜默再望了眼鏡中人，也不能說一模一樣，至少是毫不相干。非得要找點相似之處，勉強大濃眉，高鼻梁和人模人樣接近吧。

“性格也像。”藍無繼續補充。

“那他不娘？。”

藍無猛地扎進水里，激起千層浪花。往杜默方向而去的水都自行繞道，硬生劈開一個“保護區”，水從頭頂和花兩側飛過。

花里的人有些傻眼，這只魚到底想怎樣。她微張著嘴，硬生生憋出幾字：“腦殼有包。”

大鯨從水里躍起，頭離杜默極近。

“小子，我是可以透過軀體看到本質的。你和他一樣，都是青團，分豪未變。不要以為你隱藏得好，就能騙過我！”哼，露出一次端倪就足夠她確認了。

藍無說話中，有一股帶著陰涼氣息的大風自她嘴里而出。最后一句落下，直吹得某人眼睛都睜不開。而花中的水一絲漣漪都沒起。

風止，杜默扒拉著貼在臉上的頭發，惱怒得很。青團？我還清明艾草團，還清明粑粑，她道：“如果我是他，我肯定就不是人。那又是什么？我為何不記得那些，狗血失憶還是變態封印？來來來扯清楚，直接拿出證據讓我心服口服。”

說完，她目光炯炯地回盯藍無，對方半愣著只說一句：“反正你不是人。”

“行，你讓我現個原形試試。”就算是妖或其他，只要模樣不瘆人就行，丑也不好。

“……”

得了，你看，又不行。至少捋得清前因后果，拿得出真憑實據，再來說道可行。不清不楚的半吊子推測，累心又煩人，她沒心思去猜。

“要不是……哼，你等著。”

藍無竄進水里，好一時沒有動靜。

“藍無，藍無，出來啊。”杜默想起身，發現只有脖子能動。

“安靜。”清冽的女聲音傳來。

她扭過頭，遠處有不少魂。青無領頭，身后皆是膚色、服飾正常的魂。

泛著白光的茉莉載著眾魂移動，離杜默十幾米開外，茉莉消去，他們慢慢沉入水中。青無多是一臉清冷自不消多說，其他魂也并未流露出慌張或是留戀等情緒，全然是安寧模樣，或許還有一絲灑脫。

魂入水中化成白珠，被從深海里潛出的巨鯨一口吸進嘴里。她浮出水面，巨大水噴涌，白珠隨水砸向海里，遇水即融為一體。巨鯨沒入水里，海面逐漸平靜。

杜默把脖子撐得直直的，臉上是少有的莊重嚴肅。她并沒發現水中的黑氣在眨眼功夫震開白光，由手臂轉移到心口位置并鉆了進去。

白色身影從海里飄出，落在茉莉前。

“我送你出去。”說話間花中的水也消去。

后知后覺的人這才發現黑氣不見，以為已經拔出，忙蹦跶起來，含著笑真誠地說了聲謝謝。對方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她呆滯幾秒，果然“物以稀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