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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醉生

游歷大漠的同修送來第一封飛信時,光明殿的弟子正巧匆匆忙忙地滾進了圣醫院。

這絕對是一個合理貼切毫不夸大的詞,溫文看著那弟子咕嚕嚕地撞倒了一個百草架,手上的桿秤差點招呼在他臉上。

「恁祖被鬼追了嗎趕著去閻王殿認親?」

毫無邏輯的發泄。

溫文三兩步拽住他的衣領,將人從藥草堆里拎出來。這位醫師脾氣不太好,如傳言里一般隨時都像吃了炸藥。他只在面見新教主或汝南圣女時才會收斂一些,更多時候眼白都要飛到天上去。

那弟子手中緊緊地抓著一個油紙包,里邊的東西滑膩鮮紅,不難看出內中是塊新鮮的肉。

他有些畏懼地縮縮腦袋,對這位只露出一雙兇巴巴的眼睛的醫師,頗為慌張急切地回答:醫師大人,這是近日西南部落盛傳的‘沙狼肉’。

醫師雖然暴躁,但某些方面仍是盡職盡責,比如此時。說起普通的沙狼肉,溫文的評價是‘不要命才會為了吃去惹沙狼’,族人的評價不過是肉質緊實、滋味絕美。

不過最近幾日,評價突然多了一條,‘醉生夢死’。

多少有些夸張了,又不是什么烈酒。溫文這般想著,卻干脆利落地接過這塊鮮肉,轉頭去了光線極好的桌案前。弟子松了口氣,正想躡手躡腳離開,就被一聲暴躁激得又摔一跤。

溫文幾乎是沖他吼道:把百草架整理干凈!

整理就整理,那么兇肯定娶不到媳婦。弟子訕訕地擦了擦鼻子,甚是頹廢地著手處理起滿地的藥草。

溫文忽然打了個噴嚏,立刻回頭兇道:「你罵我?」

弟子委屈,弟子不想說話。

兩人安安靜靜共處一室,那弟子規矩地將雜亂的草藥分類放好,偶爾偷偷往醫師的方向多看幾眼。這是唯一一名經歷過那蘇叛亂還完好無損活到現在的人,他的背影看起來一點也不高大堅實,甚至有種飽經滄桑的沉重感。

他的短發修剪的參差不齊,聽人說是自己不耐煩了拿剪子胡剪的。這廝身上的衣袍是舊幾年圣醫院統一派發的,如今那些鮮亮的生命都不受教條換上新衣,唯有他將同一件衣裳洗了又洗,姜黃的衣色已經發白。

弟子暗暗升起一個念頭:溫文醫師是很懷舊的人吧?

他跟隨過北月圣女,后來那蘇圣子繼位,他又替那蘇做過事,如今汝南圣女掌權,他卻安分起來,什么都不想管——大約是累了吧。他脾氣那么差,從前也沒幾人交陪,現今滄海桑田故人離去,他是不是很孤獨呢……

溫文感覺到有人在念叨他,又連打了幾個噴嚏。不過這一回,他什么也沒罵出口。他有些感慨地望著窗外,窗外是無垠的沙漠。

這時,他才意識到,圣墓山已經很老很老了。

他該出去走走,而這份在實驗中透出詭譎氣息與古怪反應的沙狼肉,會是一個好理由。

他于是會見了圣女,那個繼位不久的姑娘變化很大,從懵懂天真地不斷質問自己「為什么」,到如今能隨心所欲露出高尚圣潔的微笑、帶領教徒們高呼「圣火明昭」。

圣女端肅高貴地立在穹頂透入的光芒下,一身艷紅的衣袍恍如新婚嫁衣。她感嘆道:「溫文,你也要離開我了」

感情豐富,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醫師只想給她打零分。

「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少說這些會讓人誤會的話。」

溫文停頓了會兒,似乎還想說什么,比如‘讓人誤會的語調也可以省下’。不過這句話出現在腦海中后下一秒就被他親自揮去,畢竟太不切實際了。

圣女輕笑起來:「他不會生氣。」

溫文想了想,依照那個人生前的習慣,可能會說:我最舍不得你哭,只要你開心,我怎么忍心忤逆你……

不可抑制地又豎了一身汗毛。

總之,溫文就這樣順理成章地上路了。他背著一個笨重的藥箱,搜刮了半個圣醫院的干糧果醬,在眾同修欲言又止的神情下離開了圣墓山。

他這前半生離開圣墓山的次數屈指可數。非要清點的話——七次。前三次是為了那蘇,后四次是為了他的便宜徒弟。

總算這一次是為自己。

溫文從不參與明教宣講教義的活動,所以讓他背《神恩明世錄》,不如讓他去月牙灣游泳。不過詩集里有一句話他倒記得清楚:‘我們都在歲月荒川中跋涉,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故事’。

真是充滿智慧的言論,聽起來也很簡單。溫文仔細想了想,他跋涉了三十三年,應該是跋涉到海里去了。

這位醫師走了幾近半個月,在酸莓果醬快吃完的時候,遇到了狼群——好像一點都不叫人欣喜。

狼群圍聚在小沙坡上,頂頭是灼灼烈日,沙土燙得嚇人。在旅人意志薄弱的時候,說不定還能看到海市蜃樓。溫文在不遠處停下,照理來說,沙狼不會在白天成群結隊地出沒。

最值得注意的是,它們看起來很不正常。

醉生夢死——是這個詞了。醫師鑒定的鮮肉是明教弟子拿許多果醬才換來的一小塊,它價格昂貴,卻依舊有許多人為它瘋狂……或者說因為許多人癡迷它,才會導致那么貴重。

按照常理,如果是沙狼吃下什么東西導致這般狀態,人再吃沙狼肉時,必然已經被消化得七七八八。可離奇的是,這種‘醉生夢死’的狀態會不斷延續。

當夢里的幸福以這種方式呈現在眼前,族人毫不猶豫拋棄了現實的殘酷。

溫文神色難看地哼了幾聲,琢磨起是蹲守在此等沙狼再去尋找讓它們愉悅的東西,還是先去看看附近族民狀況、順道打聽。

滿目黃沙中忽然飄出一道水藍色的身影,像水滴似的清澈美麗。溫文蹙起眉頭,他的想法竟是:不會要搶沙狼吧?

很顯然,對方沒有那個心思。

她面目冷淡仿佛千山雪寂。

「活著,該幸福吧……」她垂下眼眸,病白的小手輕輕撫在一匹神志不清的沙狼的頭頂。

那沙狼很沒氣結地發出舒適的嗚咽。

這是溫文與妙雪第一次見面,單方面的,溫文對她沒什么好印象。

但作為一名稱職的醫師,在不確定沙狼什么時候清醒、會不會突然一口咬斷那纖細手腕的當下,他還是悶聲提醒道:「離遠一點,我醫藥費很貴的。」

妙雪幽幽抬頭,一雙眸子在額發打下的陰影中沉淀鏡泊湖的冰屑。

「生死,哪個才是你的希望?」

溫文猛地感到芒刺在背,就像夜里遇到鬼吹燈。

「呸呸呸,姑娘家家能不能好好講話?」

妙雪陰仄仄地轉身離去,一片藍衣晃得溫文有些莫名其妙。

他搓了搓手臂,想將倏然卷來的陰寒驅散開去。他一邊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一邊往沙狼群湊。

下一秒,鉗口撟舌。

都死了……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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