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慌了，如果不及早止血，婦人和胎兒性命不保，現在就是開方抓藥也來不及了。

對孕婦用針有很多禁忌，特別是像這個婦人這么虛弱時，不能用太強的針法，她決定只用針簾中的毫針，再取孕婦手上的斷紅穴，和腿上的隱白穴大膽一試。

她藥箱中的銀針皆是用金制，在火上微灼，迅速扎在婦人的穴位上，她不確定有沒有效果，但現在時間緊急，別無它法，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母子就這么沒了。

掌柜的捧水進來，見那小丫頭還在一旁跪著，忍不住踢了過去：“還跪著干嘛，如果夫人有了好歹，你也跟著去吧……”

南煙聽到聲音，喝止他，“積善行德，你的孩子才能平安降生，母子均安。”

薛掌柜的聽說后，眼睛在眼眶滾動，手中捧著的銅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姑娘，你說孩子也沒事？我還以為流了這么血，孩子……”

他激動地哭了，沖著南煙跪了下來：“若姑娘能救內人，我愿……我愿贈出所有家產。”

“我開個方子，你去把缺的幾味藥抓來，記得要快。”

掌柜的臉部喜色變得為難，說話有些緊張，“可這里離鎮上甚遠，鄰村倒是有賣藥材的，就怕買不到姑娘所需……哎，對了，今日店中來了一位客官，就是做藥材生意的，姑娘只管寫下方子，我這就去買藥。”

取阿膠、艾葉、側柏葉、黃岑、生地、白芍、杜仲、白術、黑梔子。這婦人的脈像和癥狀是血熱之癥，此方剛好可清熱涼血、止血安胎。

掌柜的拿了藥方著急地跑出去，南煙再次觀察了這婦人病情，施針之后，發現血已止住，婦人氣息也漸漸穩定。

這時在外面早已等不及的霍辰譽走了進來，聞到屋里的血腥味，他用手捂上了嘴巴。

“人怎么樣了，我看那掌柜的快急瘋了。”

“似血熱之癥，我已經開了方子，脈像已經穩住。”

霍辰譽看到一旁竹筒中的金針當即臉色大變，把她扯到一邊：“你不要命了，孕婦哪能隨便就施針，而且還這么兇險，如果有個好歹，你今日別想走了。”

南煙知道他不信自己，施針那會她也冷汗直冒，但那時來不及耽擱，這可是兩條命。

“我知道……”

見她低著頭，霍辰譽心軟，把要說的話都咽了下去。

南煙看到跪在墻角的小姑娘，眸子泛起同情，親手拉起了那個小丫頭，“你去廚房把爐子拿來，我要親自熬藥。”

這小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臉倒是滋潤白嫩，看來這婦人心善，也沒有苛責她。

小丫頭動作很快，爐子搬來后累得滿身大汗，還跪在地上生火，把一身干凈的衣服，染滿人黑灰。

南煙在一旁問她，“你家夫人最近可有不尋常的情形？”

小丫頭聲音發顫，兩眼淚汪汪的，“老板娘最近總做噩夢，心煩氣燥，說要回娘家去。掌柜不讓，老板娘就跟掌柜的吵，還對我發火。”

要想穩住胎脈，還需解開婦人的心結，這事南煙覺得有必要跟那掌柜的好好聊聊。霍辰譽在旁看著，不敢靠近渾身是血的婦人，又覺得爐子燥熱，只遠遠的看著。

掌柜的取藥回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中年男人，正是下踏客棧時遇到了那個藥材商人。他手里還捏著藥方，見南煙在熬藥，看著她微笑：“姑娘年紀輕輕醫術高超。”

“先生謬贊了，不過是會些皮毛，你既能看懂藥方，也是大夫？”

男子笑了起來，恭敬地將藥方遞過：“在下不過是一介商人，做藥材生意，對醫理一竅不通，想是姑娘可以開藥，定也能醫病。昨日多到客棧，就觀那老板娘氣色不好，還一直在打罵伺候她的小丫頭，那時讓掌柜的去請大夫，他還不愿，哪知晚上就出事了。”

說話不拖泥帶水，聲音圓潤帶著一點沙啞，聽著讓人心里舒服，再加上他半夜被人打擾也不生氣，人品想是不錯。

南煙在熬藥期間，對著男子多看了兩眼。

霍辰譽見他對南煙親近，擋在她面前打量這個男人。長得是不賴，可是年紀不小了，應該是成家了，難不成還想討個小的，不行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兄臺貴姓，不知你在哪里做生意，我家中也是做藥材生意的。”霍辰譽抱拳施禮，身子站繃直，在氣勢上不愿輸人。

中年男子回禮，笑容云淡風輕，“鄙人姓周，剛從外地回來，正打算到徽城去，不知你們去哪，路上可順路？”

霍辰譽假意微笑，毫不留情地打斷：“姓周？可是開懷仁堂的周家?"

那人笑了笑，“倒是有點關系，不知姑娘你們此行去何處？”

霍辰譽沖南煙擠了擠眼睛，不用他提醒，南煙也知道他們此行被人盯著，就信口說了一個地址，“我們去寧縣，天亮就走，不同路。”

男子有些失望，霍辰譽聽到這個回答卻很滿意。

婦人恰好醒了過來，當南煙告知她孩子還在，頓時淚流滿面，非要下床對著南煙磕頭。

南煙問清楚才知婦人最近總做噩夢，說聽到腹中孩子的哭聲，想上山去燒香，掌柜的怕有個不測，禁止她出門，兩人這才吵了起來。

經過南煙好一頓解說，掌柜的才算答應等天氣晴朗，就陪他妻子同去，婦人面上這才有了笑容。

南煙走之前又開了兩個方子贈于他們夫婦，一味竹葉湯清心安神，一味易生散用來助她三月之后能安穩生產。

掌柜的夫婦對南煙感激不盡，塞給南煙不少銀子，南煙只取了藥材費用，多余的皆退了回去。

那店家對著南煙連連作揖，感動地熱淚盈眶：“姑娘真乃救世的活菩薩。”

治好婦人的病，霍辰譽催著南煙出發，怕那偷東西的小偷不死心，又來作祟。離開前，那個中年男子又向南煙告別，霍辰譽心中不爽快，拉著南煙把她推到了馬車上。

“快些，這么慢，趕到都什么時候了。”他催著章澤，氣鼓鼓地道。

馬車快了起來，南煙的身子東倒西歪，她扶著一旁才穩住了身子，回頭看到霍辰譽正瞪著自己，忍不住問：“你在跟誰置氣呢，昨日才下過雨，路肯定不好走，你趕這么快，掉坑里怎么辦”

“你為什么把藥材都賣給那掌柜的，你不知道身旁還有一個等你醫治的病人嗎？”

南煙微笑，才算知道他在拐扭什么，這明擺著就是吃醋了，“你背上的毒已經穩住，我給出去都是尋常藥材，你根本用不著。”

霍辰譽聽后把臉轉到一旁偷笑，這個解釋正合他心意。

大雨之后，路上積了不少水坑，南煙透過那個小窗看了眼后面，突然發現一個黑影在晃，她定睛一看，黑影卻又不見，只剩一旁的草木在晃。

現有無風，說明那里一定藏有人。

“你小心一些，我覺得后面可能有人在跟著我。”她放下簾子，回過頭來。

霍辰譽語帶挑釁，瞟了眼窗外，“跟蹤？難道是為了你身上的東西。”

南煙側頭瞪著他，被他這么一說，還真覺得是為了自己身上的東西，很有可能是昨夜逃走小賊

“你別不承認啊，如果跟蹤我們那人是昨天那個小賊，那就是為了你那本書……”

“南煙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依不擾，一句跟一句地問。

南煙的眼神變得暗淡，冷冷地道：“閉嘴！”

霍辰譽看著她，口中發出一陣輕笑，他撩了車簾，發現到了徽城外，興致勃勃地對南煙講起這里的風水人情。南煙根本沒空聽，不知身后那人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有人尾隨。

她拍了拍胸口，只有醫書能給她安全。

大疫之后的第二個月，微城已經逐漸恢復往日的繁華。城內店鋪林立，叫賣聲不絕。來往行人匆匆，熱鬧非凡。

隨著離家門口越來越近，霍辰譽的視線也模糊起來，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行動也變得遲鈍。南煙看著外面，忽然感覺肩頭一沉，是他的頭靠了過來。

南煙為他號了脈，發覺是他睡著了，才安下心來，身子向后靠了靠，好讓他可以舒服一些。

馬車到了霍府門口停下，南煙在下車前看到一只白色的雀兒從窗口那里飛過來，落在她的肩頭。她淡淡一笑，摸摸那小東西的腦袋，對它輕聲道：“我已安全到達，你回去吧。”

云雀聽懂了她的話，興奮地轉了一圈，不過卻沒有飛走，這次被派出來跟在南煙身旁，不光是為了傳信，還是為了保護南煙，在她最危險的時候能夠去幫助喊人來。

南煙想起身旁有鬼蝶藏著，對它笑道：“去吧，對師姐說我沒事，我這里有鬼蝶看著，不會有事。”

云雀飛了起來，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蹭南煙的手掌，南煙摸了她兩下，小東西圍著南煙的面前轉了兩圈，最后才順著窗口那里飛遠。

南煙目前它離開，回頭時肩部的力量減弱了，見霍辰譽正睜著兩只大眼睛望著她。

南煙心中一驚，想起剛才的對話，有些尷尬地問：“你什么時候醒來的？”

霍辰譽瞇著眼睛笑，有氣無力地回道：“就現在啊，我看到你同一只鳥在說話，但是說的什么我沒有聽清楚。”

兩人目光相撞，又各懷心思，互相看向不同的方向。

章澤把腳凳放下，扶著霍辰譽下車，南煙也跟隨其后，打量起面前的房屋。

這霍府雖為徽城醫家之首，但大門裝飾樸素，除了門口那一雌一雄兩具石獅威嚴聳立。旁的如一般小門宅院一般，再有就是門匾上面所刻的“霍宅”二個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