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了先前那場戰斗，眼下一人一貍變得開始熟絡起來，貍九是個天生話嘮，一開起口來就說個沒完，一時之間陸豐竟有些插不上話。

“要不是琴師不會法術，我都要懷疑是他變成的貍拿我尋開心。”

陸豐心道，忽然想起什么，對貍九道：“我婆婆說，后山不少貍貓，像你這樣能夠口吐人言的，她也是第一次見。”

“你說這個，”貍九話音一停，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像是在思考該從哪里講起，“大概五六年前，我也只是一只普通貍貓，每日碌碌只會睡覺覓食，既不會說話也不會思考。”

陸豐好奇：“咦？那后來呢，你是如何學會這些的？”

“有天我在樹上摘果子，樹下突然走過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個垂垂老者，頭戴鶴冠手拎羽扇，一身仙氣有如陸地神仙，身后跟著的年輕男子應該是他的追隨者，我聽到那男子開口喊他，陶圣！”

貍九吞下口中的食物，回憶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來到樹下靜坐，被稱作陶圣的那個老者開始為那年輕男子授業講道，剛好被我聽進耳中，就這樣不知過去多久，在我腦中忽然傳來‘嗡’地一聲，下一刻便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我發現自己開始學會思考，領悟起那老者話里的含義，甚至能夠開口說話！”

“竟有此事！”陸豐驚訝道。

“他們坐在樹下講了三天三夜，我便在一旁聽了三天三夜，怕他們口渴饑餓，我便用竹葉盛水，摘了樹上果子奉到他們面前。”

貍九思索，道：“那年輕人十分詫異，老者卻是泰然處之，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到了第四天的時候，老者不再講下去了，兩個人起身準備離開，我忙走上前去，向那老者磕長頭，開口懇請他收我為門下弟子，卻聽到那老者說……”

陸豐緊張起來：“他說什么？！”

“他說，你躲在一旁偷聽，我沒有趕你，算是你我之間的機緣，能夠聽懂學到多少，是你自己的福分，至于收你為弟子——”

貍九輕嘆一聲，有些不甘，模仿起那老者的聲勢：“卻是萬萬不可，前所未有荒謬至極，畜牲也可進學？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走吧。”

陸豐有些生氣，道：“這位陶圣學問如何我不清楚，可胸懷卻比村長差了何止千倍萬倍！”

貍九不可置否，繼續道：“明明是炎炎夏日，我卻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心中多有不服，從那以后我便發誓，一定要學出一番成績，將來好再度找到那老者，向他討問一聲：‘畜牲為何不可進學？’”

陸豐沉默，雙手向它作揖：“難得你能有這份志氣。”

“即便是耗盡全部身家，只要能夠換得一個求學的機會，我貍九也絕不說一個不字！”

說到這里，貍九忽然起身對陸豐道：“走吧，趁天黑之前，我帶你去取剩下的寶貝，我們好快些回到村子里去，我還有許多問題想要和村長請教。”

陸豐應聲，與它一同再度上路。

陸續又過了兩個來小時，陸豐背上的包袱幾乎要裝滿了，有些沉重，這趟下來他們幾乎轉遍了半個后山，也不知貍九從哪里搜刮來這么多的寶物。

冬日里夜長白短，他抬頭估算了一下時間，馬上就要到村里吃晚飯的時間了，他們此刻在后山的另一面，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在晚飯前回到村中。

陸豐抬頭看了看四周，這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樺木林，感到有些陌生，海生叔從來沒有帶他到這邊來過。

而眼下只差最后一件寶貝還沒有拿到，想到這里，他決定還是先拿到再說。

一處小型瀑布旁邊。

“這東西應該是件古董，我也是在偶然之間得到的，卻不知道有什么用處，因為離我家太遠了，索性就一直放在那里沒去管它，這邊人跡稀少，也不知道到底還在不在，有沒有被偷走。”

貍九四下探尋著，努力回憶先前藏東西的位置，陸豐緊跟在它身后，沿著瀑布下潺潺的小溪周邊繞了幾大圈。

趁著貍九停下來辨認方位的功夫，他把手伸進水里，這水是活水，上游處似乎有溫泉存在，所以眼下沒有結冰水溫適中，陸豐不由捧起溪水用來洗起了臉，先前那白蟒的血在他臉上凝固，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臭味兒，眼下總算恢復了那張白凈的面龐。

“啊，有了！”

貍九蹦跳起來，指著前方二十米，一塊形狀奇特的巨石道：“就是這塊石頭，我把那東西藏在石頭的縫隙當中。”

陸豐緊忙湊了過去，和它一起來到它所指那塊石頭旁邊，貍九身型不大，只見它從巨石下面一道幾十厘米左右的縫隙鉆了進去，沒過一會兒便探出頭，兩爪向前從里面拱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貍九下手沒輕沒重，那東西掉落在地上，發出“咚”地一聲，看來很是沉重，將地面砸出一個雪坑。

陸豐看見頓時為之一驚，只見貍九從石縫里所推出來的那個東西……

竟赫然是一個人頭！只不過卻是用粘土燒制而成，他一眼就辨認出，這人頭應該是某具兵俑上的一部分。

他蹲在地上，仔細打量起這俑頭，這俑頭看上去只比尋常的人頭稍微大上一圈，面上的表情栩栩如生，頭頂盤著一個發髻，就連上面的發絲都清晰可見。

這樣的工藝陸豐并不陌生，唐三是當世能工巧匠，這么多年下來跟著唐三學藝，對這些東西他也算是十分熟悉，知道這是要在兵俑初步燒制成型的時候，先讓其冷卻，然后在上面均勻鋪設覆蓋一層細泥，在細泥上頭繼續加工，從而使兵俑的發束、表情手勢等更加細膩，達到栩栩如生的效果。

“不對啊……”

陸豐很快就發現了一些事情，尋常兵俑大多是木無表情，面色肅穆，以此能夠達到震懾之功效，然而眼前這個俑頭……

它的表情看上去卻極為痛苦，緊咬牙關的同時面上流露出一絲不甘。

這樣的兵俑他簡直聞所未聞，就連唐三也從來沒有向他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