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叔，我剛才？”狗蛋兒有氣無力道。

“你剛才硬是跟著我走了一路，最后氣力不支暈倒了，下次不要再這樣逞強了。”海生扶著他輕輕靠在樹干上。

“我哪有逞強？”

“放屁，老子問你能走不能走，你自己說能走的。”

“你只問我能走不能走，又沒問我累不累，沒暈過去就是能走！”狗蛋兒不肯屈服氣鼓鼓地瞪他，兩個人在一旁大眼瞪小眼起來。

合著除了毅力，狗蛋兒能堅持下來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壓根沒聽懂海生話里的意思。

看來以后和他交流只能有什么說什么，一點彎都繞不得。

海生這下頓時大感頭疼起來，他當了半輩子屠夫跟海上霸主，數萬官兵封鎖海面對他進行圍剿都沒有讓他皺一下眉頭，眼下卻因為自家孩子的教育問題犯了難。

他用力甩甩手，試著回憶起村里的規矩第二條，不去和狗蛋兒爭辯。

“你走起來之所以這么累，除了體力因素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腰馬功夫不到家，要知道生活無時無刻不是修煉……你試試看把我之前教你的東西融入到走路當中，邁步時發力到腳掌，然后用你的腳掌去帶動膝蓋和腿部的肌肉。”

似乎是擔心一下說太多狗蛋兒領悟不到，海生便放緩語速慢慢道。

“抬腳時則要學會卸力，讓你的腳掌如同鴨蹼、鵝蹼一般放松，要在最細微的起伏之間做到隨意轉換身體的重心，同時離地不得超過一寸。”

他這番話聽上去很簡單，但實際卻并非如此，他也并不指望狗蛋兒一下子能夠理解，能聽懂多少算多少。

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還不夠通俗易懂，他又補上一句：“走路的時候，想象在你身子底下有一匹馬，試著把馬融入到你的身體當中，只要做到了，你就算掌握最基本的神行術了。”

狗蛋兒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這回倒是沒有糾結村里到底有沒有馬這個問題，甚至沒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就想去試一試剛才海生傳授的秘訣。

海生從懷中掏出水囊，打開蓋子一番暢飲起來，“咕嘟，咕嘟，咕嘟……”

也沒去在意狗蛋兒的舉動。

水還沒喝完，就聽一個稚嫩卻又帶著幾絲興奮的聲音對他嚷道：“叔，你看我這樣做的對不對！”

他也沒多想，只用余光瞄過去，結果只一眼——

“噗呲。”他剛剛灌下去的一大口水立刻全部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海生這下被自己給嗆到，止不住咳嗽連連。

只見狗蛋兒在一旁自顧自地走了起來，用的正是他剛才所傳授的方法，而且正如他話里所說的——

身下仿佛多了一匹馬。

狗蛋兒圍繞著這棵四五個人合抱粗細的青檀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雙腳開始不受自己的控制……

更讓人驚訝的地方在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明明只是在走，速度上卻比一個矯健的成年漢子全力奔跑還要快上一分。

他還在不斷加速！以至于在他的身后已經開始出現了殘影，空氣當中隱隱約約傳來衣服被風掠過的獵獵聲。

這速度究竟要有多快！他身子底下的那匹馬此刻已經變作了驚馬，開始失去控制……

他的情緒也從一開始的喜悅激動，轉成了驚慌失措，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根本停不下來了。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東西觸碰到自己的雙腿，隨即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傳來，這力量一把抓住他的雙腿，硬生生將他整個人從地上倒提了起來。

不過總算是止住了，不然不知道他究竟要走到什么時候。

“啊？！”狗蛋兒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同時視線看向自己的腿。

“死小子，走還沒學會，就想學人家跑，也不看看自己這兩條腿承受不承受得了！”

他整個人被抓著倒懸在半空中，視線倒過來就看見海生提著他的雙腿，在對他怒目而視。

而在他剛剛所走過的地方，只見地上被拖出一條長長的軌跡，以青檀樹為圓心剛好劃出一個規整的圓圈，當中的一切草植悉數被鏟平。

接著就感覺自己腿腳一陣酸軟。

“要不是我在這里，你兩條腿可就不保了，初學神行術都是要從最基本的趕路練起，哪像你小子這樣莽撞敢竟敢用來沖刺，身體不受控制了吧？”海生將他放下來丟在地上，又突然想到什么，用力拍了拍狗蛋兒的肩膀，“不過你究竟是怎么辦到的？！竟然真的我只說一遍就能夠用得出來？”

狗蛋兒苦笑了一下，將海生的巴掌推開，隨即用力按摩著自己的雙腿：“我什么都沒想，腦子里就是你說的，讓自己身下有一匹馬，可誰想到這馬不聽我的話反而到處亂跑……”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海生叔瞪大了眼睛，思索了一下狗蛋兒所說的話，這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傻子還有這種好處，正因為他只能一根筋思考不會拐彎，聽我這么一說，腦子里立刻就能夠產生共鳴……再加上他扎實的基礎，神行術也不算什么深奧的功夫）

“叔你笑啥，我說的有什么不對嗎？”狗蛋兒有些疑惑地抬頭望他。

“沒有沒有，你學會了神行術，下次去鎮上叔獎勵你幾串糖葫蘆……”

“那叔你可一定不能忘啊！我肯定是記不住的。”

……

叔侄倆在樹下并排坐下準備休息片刻，背靠著樹干。

午后的樹林中透著寂靜，僅有些微蟲鳴和鳥雀的叫聲，斑駁的陽光透過頭頂樹葉的間隙照射下來。

狗蛋兒口中銜著一根隨手撿來的野草莖，雙手放在腦后望著頭上的白云，一副悠哉的樣子，海生則是閉目打起了盹。

“叔，你的神行術修煉到什么水平了。”

海生頭沒抬眼不睜，粗聲粗氣道：“比尋常的駑馬稍微快些，不過無法持久，最多三個時辰，怎么了？”

“…我是在想，你的神行術都這么厲害，那村里最快的灰老鼠究竟得有多快？”

海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告訴一個傻子，灰老鼠修煉的功法早已遠遠超越了神行術的范疇。

“他啊……我們都沒有見過他使出全力，不過聽村長說起過。”

“村長爺爺怎么說的？”

“他追得上風，揪得住奔跑中豹子尾巴上的一撮毛，如果他全力奔跑起來——”

“會怎么樣！”狗蛋兒興奮地聽著。

“就連聲音都在他的后頭。”

“那他豈不是天下無敵了嗎？”狗蛋兒搓了搓手，驚呼一聲。

“無敵？”聽了他的話，海生搖搖頭，隨即自嘲般地笑了笑：“可他怎么跑，也跑不過時間……”

“況且有些時候，不是跑得快就能贏的，他也不過是和我們一樣，抱著一絲比燈芯還微小的希望，躲在這個地方茍延殘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