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進山

叔侄倆走在山間崎嶇的小路上，一個在前一個在后。

“這次上山，至少得打一頭山豬回來。”海生一手拎著一把魚叉，另一只手摸摸下巴，自言自語道。

狗蛋兒眨眨眼，有些不解：“怎么這個時候進山啊叔？”

海生雖然是村里唯一的獵戶，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并不稱職，別的獵戶都是起早貪黑布陷阱下套，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住在山里，海生卻是只要餓不死就輕易不肯上山。

以他的本事如果真的專心捕獵，這后山上的野獸早就被他趕盡殺絕了。

“這不是快到冬天了，幾個老東西吵著要吃野味，婆婆養那幾只雞還不夠塞牙縫，你不勝叔釀的酒也實在是難喝……回頭打到山豬我們自己留一半，剩下的拿到鎮上賣掉好換些好酒回來。”

“不勝叔釀的酒確實是不怎么樣。”

“…是吧，不對啊，你小子又背著我們偷喝！”

“嘿嘿嘿……”

這山是村子后頭一座深不可測的荒山，其中一處山口就對著凰彥村后的小池塘，至于究竟有多深誰也說不清楚，反正村里腳程最快的灰老鼠在里面走一趟少說也要一個時辰。

要知道日行千里對他來說并非難事。

后山里除了尋常猛獸，甚至還有許多異獸精怪，各有不凡之處，有的力大無比身軀是普通猛獸數倍，有的能夠使用簡易術法，甚至還有少數開了靈智可以口吐人言。

據村長的說法，這一切都是因為后山靠著邊上一座名為靈山的山，所有的異獸都是從靈山那邊過來的，至于靈山的來歷，就連最博學的村長也說不上。

尋常獵人只敢在山的外圍活動下夾子，很少會選擇在山上過夜，更別說接近靈山，要知道一旦遇上生性殘暴的異獸幾乎就是死路一條。

狗蛋兒每次上山砍柴前寧婆婆都要囑咐半天：“后山不可深入，靈山更是去不得，那里到處都是會吃小孩子的妖怪，像你這樣的小豆丁還不夠它們填牙縫……你要是敢去了讓我知道，非把你屁股揍爛不可。”

每當這個時候，狗蛋兒就會很乖的對寧婆婆點點頭，說聲“知道了”，寧婆婆這才肯放心他一個人出去。

兩個人前后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是剛剛進了山，秋冬之際，有些地方積霜道路變得濕滑，山路又不好走，行進很是耗費體力。

海生倒是完全不受影響，如同走在平地一般，一邊走四下張望著看看周圍有沒有野獸的跡象，不時低頭探查一下爪印的痕跡。

要不是因為帶著狗蛋兒這個拖油瓶，這個時候他都快走到半山腰了。

“呼……呼呼，呼哧。”走了一陣，在他身后狗蛋兒的喘息聲逐漸加劇，腳步聲也變得愈發沉重起來，應該是累了。

海生沒有回頭，臉上卻掛著一絲壞笑，這一路他故意走的頗快，本身就存了考驗狗蛋兒的心思，想看他究竟能夠堅持到什么時候。

在這樣連路都算不上的山間行走，就是經驗豐富的老獵戶，最多也只能連續走上兩三個小時就要歇歇腳。

狗蛋兒這些年雖然練功勤奮，但歸根結底也不過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光是跟上海生的腳步就已經很是吃力，更何況他自幼體弱，能夠堅持到這個時候已經讓海生感到滿意了。

“怎么樣，還能走不能走，要不到前面找個地方歇一會兒？”他走在前面不回頭地問道，語氣帶著一絲輕蔑，心里想的卻是等下只要狗蛋兒肯吱一聲求饒，說一聲不能走了這就立刻停下來歇息。

“…能走。”

“真能走？”

“能走！”

“能走就接著走。”海生咧著大嘴，滿意地笑了笑，繼續大步向前邁進。

只是他這笑容實在猙獰，要是給不知道的人看見，恐怕會誤以為這漢子不知從哪里拐了個孩子打算賣掉。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頭頂的太陽此時已經升到最大，在他們前方百來米處剛好有一片樹林。

海生剛想開口問狗蛋兒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結果一回頭就看到——

此時的狗蛋兒一張小臉憋的通紅，感覺自己被太陽曬的暈頭轉向，幾乎要說不出話來，身體晃晃悠悠似乎隨時有摔倒的可能。

看到海生終于停下來回頭看他，他晃晃腦袋，盡最后的力氣向海生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開口道：“叔，這回是真走不了了……”

話音未落，只見他整個人直直地摔倒在身前的地上，發出重重的“撲通”一聲，連帶著驚起林中一片飛鳥。

感情是直接暈過去了……

海生心里暗叫一聲壞了，心想這要是把狗蛋兒累出個好歹，回頭回到村里老太婆肯定要找他拼命。

他立刻走過來一把拎起狗蛋兒沖向前方的樹林，在一棵高大的青檀樹下頭將他緩緩放在樹蔭底下，伏下身來仔細檢查狗蛋兒的狀況如何。

“體溫正常，脈象不穩加快，不過倒是沒啥大事……”

他用粗糙的大手試圖扒開狗蛋兒的眼皮，再三確認過沒事之后，這個面向兇神惡煞的漢子也終于忍不住笑了。

“好小子，就憑這個毅力，將來也肯定能夠有一番成就。”

畢竟這世上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行走到直到昏厥也一聲不吭……況且他今年也還只是個十二歲不到的少年。

他摸著自己的下巴道了聲：“想不到我們狗蛋兒，是檀不是杉啊……呵呵呵。”

……

（我這是在哪兒？）

狗蛋兒迷迷糊糊地試圖睜開眼，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沒有了力氣，特別是兩條腿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

只記得剛才好像和海生叔在山上趕路，滿腦子都想著天黑之前能不能抓頭山豬回去。

然后自己走了很久很累，再之后的事……再之后的事好像就都不記得了……

就在他試圖繼續回憶之時，突然一捧清涼的水迎面潑下，全部都潑在他額頭臉頰之上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他抬起頭，一睜眼就看到海生叔那張又親切又猙獰的面龐，正咧著一張大嘴對他笑道。

“傻小子，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