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風穿過他身后的林中，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周圍沉寂了片刻以后，一個幽幽的聲音自洞中傳來。

“哦？你終于來了，這次又帶來了什么消息？”洞中的聲音開口說道。

“你知道，要避開所有人的感知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黑袍人停頓一下，緩緩開口，“他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畢竟這個村子實在是太小了，小到只能容納我們這些廢物。”

“所以這些年來我才選擇與你合作，而不是他們，不是嗎？”洞中的聲音口吻輕佻，仿佛又帶著一絲譏諷，“如果就這些的話，我知道了。”

黑袍人面無表情：“他們不像我，未必會和你合作……總之，答應過你的事我會辦到，也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什么。”

他的聲音被風卷入林中，最后漸漸消失。

……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狗蛋兒還沒有睡醒，就被一只手提著耳朵給揪了起來，他惺忪著眼睛，就聽到手的主人嚷道：

“死小子，究竟要睡到什么時候！快醒醒，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嗯？嘶嘶……”

狗蛋兒坐起身來，就看到寧婆婆已經穿戴齊整立在一旁，對自己怒目而視，這才反應過來今天可是自己成年的日子。

時間流逝如同白駒過隙，當年那個被寧婆婆從村口撿回來的小孩子，如今也已經到了長大成人的一天，家中柜子上量身高的痕跡早在去年就已經超過婆婆了。

看著狗蛋兒這副樣子，寧婆婆搖搖頭，指著炕邊一角道：“穿上新衣服，再好好收拾一番，今天會有不少客人過來，到時候可別丟了咱們村的臉面……丫頭，過來給你狗蛋兒哥穿好衣裳！”

外屋的蓁蓁隔空應了一聲“來了”，這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狗蛋兒順著寧婆婆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一件嶄新的紅襖，此刻折疊整齊地擺放在炕頭，精湛的走線一看就是出自寧婆婆的手藝。

除了做衣服以外，家中一切大小家務都是蓁蓁一手操辦的。

狗蛋兒咧嘴一笑，向婆婆道了聲謝，又在蓁蓁的幫助下穿好衣服，這就出了家門在村中到處走走，最后一路來到練武場附近。

到了練武場以后，狗蛋兒這才想起來臨出門前，寧婆婆刻意囑咐過他今日不許練武，理由是等下要見客，怕弄臟了新衣裳，想到這里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么，索性就走到村里那棵最大的樟子樹的下頭。

此時已是深秋，不時有飄零的枯葉自上而下落在他的頭頂和身上，他也不以為意只是隨意抖落，反而蹲在地上興致勃勃開始觀察起了螞蟻。

凰彥村是個地處偏僻的小小山村，可玩的東西十分匱乏，村里眾人對他雖好，但更多是把他當成侄孫看待，除了蓁蓁以外，從小到大狗蛋兒都沒有任何其他玩伴，觀察螞蟻也就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就這樣一路從小看到大、。

眼下冬天就要到來了，螞蟻們排成長長的隊列，正忙于搬運雜草種子作為冬天儲備的糧食，搬的搬拉的拉，努力將重自身數倍的食物拖運回樹下的蟻穴當中。

狗蛋兒望著這些螞蟻，不知為何腦海中以前吳不勝教給他的一句諺語一閃而過，“冬天的螞蟻——不露頭”。

他似有所感悟，一下看得入神竟然忘記了時間，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

“小施主，你可是在看著地上這些螞蟻，又為何看得如此入迷呢？”

一個聽上去頗為稚嫩，卻努力裝出一副成熟語氣的聲音自后方響起，就這樣傳入到了狗蛋兒耳中，狗蛋兒一驚，猛地回過身去就看到——

身后一個和他身高年紀相若的小和尚，面色白凈目光和悅，身穿一件明黃色的佛袍，佛袍外面還披著一件赤色的七寶袈裟、手持一柄比他還高出幾分的檀木禪杖，赫然就端立在他的身后。

更讓人過目不忘的是，這小和尚眉目間印著一朵三瓣蓮花，配合這一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行頭，頗有幾分寶相莊嚴的味道。

小和尚目光溫和地看向他，右手將那禪杖攬在懷中挨著袈裟，微微頷首雙手合十，就這樣向狗蛋兒見了一禮，同時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小施主，我觀你面善，可有想過皈依我佛嗎？阿彌陀佛……”

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剛好周圍天色大亮起來，初生的紅日自村子東方冉冉升起，爬過他的背后，落在他那顆雪亮的小光頭上，發出耀眼的光輝，竟是像極了佛光萬丈。

好一副少年法師意氣風發的形象！

狗蛋兒閉起雙眼，也向那小和尚還了一禮，開口道：“小和尚，我看你也好生面善，只是這聲施主可是萬萬當不得的，我們家太窮了，沒有東西化緣給你；至于你想拉我入伙當和尚，恐怕也是不行的……小生家中有個婆婆頗為兇惡，要是我跟著你上山當了和尚，婆婆怕是要勃然大怒一路殺上山，不光拆了你們的廟不說，恐怕還要砍下廟中所有和尚的光頭……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眼下面對著這么一個小和尚，狗蛋兒便學起村長講給他的佛偈故事當中那些人的說話方式回應起來。

小和尚面上的笑意瞬時止住，神情有些尷尬起來：“…小施主說笑了，佛門面前眾生平等，見人就是施主，并沒有施舍與不施舍之分……至于你口中所說的婆婆，為何戾氣如此之重？等下小僧見了面自然要好好開導她一番，不知眼下她人在何方？”

“你說婆婆嗎？”

狗蛋兒撓頭看了眼太陽，確認過時間過后，這才開口對小和尚說道：“這個時候婆婆應該已經起來了，我記得她昨天說過的，今天村里要來不少人，到時候她準備弄上一張大大的紅紙，然后好坐在村口登記收禮賬，不進村的收二十兩，進村的可要收二百兩！小和尚，你進來的時候交過錢了沒有？”

“呃……你說什么？”

聽完他這番話，小和尚愣了一下，臉上的寶相瞬間消失，同時雙目放大嘴巴也張開來，換上了一副驚恐之色，像是被嚇到一般。

小和尚問道：“你說村口那位，兇神惡煞的女施主，竟然是你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