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白正思考要如何出去,一根長著倒刺粗壯的藤蔓,快速向她襲擊而去,不及眨眼,利芒揮動,妄界修已閃身至茶白面前,手中匕首,快刀斬亂麻。
藤蔓瞬間被削成數十塊碎片,跌落在地上。茶白尚未放下心,卻見原本散落的碎藤蔓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原狀,再次襲來。
“嘁!”妄界修道一聲“麻煩”,手中雙匕接合在一起,巧力擲出,飛旋而回,再擲出,循環往復,各類草植碎裂一地,開出了一條通道,隨后立即轉身打橫抱起茶白沖出。
所過之處,斷裂皆在恢復原狀,妄界修頭也不回,依靠飛旋的匕首,往前沖。
茶白一個愣神的功夫,再看去,出口已至眼前。妄界修放下茶白,收回匕首,草植藤蔓亦向他們迫近。
忽而腳下土地異動,茶白很是吃驚,妄界修皺眉,首次覺得對手難纏。
若對手是人或活物,皆會有弱點,只要命終,便可解決。若是陣法一類的死物,毀壞控制核心即可。這生生不息的草植,不同尋常,殺之不滅。與蟲蟻蛇類相互協助,卻又并非共生。
妄界修:沒有弱點。
無傷:我們又回到了原地。
二人都清楚,無論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獨身處于此種境地,皆是無懼,他們能在戰斗中分析找到解決的方法,出去只是時間問題。
而現在多了一個闕茶白……
茶白和妄界修背靠背站立,冷靜道:“我們好像進入了一個迷宮,怎么走都會回到原來被困住的地方。”
而且這些怪怪的植物似乎能無限復活,不懼刀刃,怎么辦呢?
草植逐步靠攏縮小包圍圈,蟲蟻蛇活物冷觀,虎視眈眈。
妄界修回身站在茶白面前,冷聲道:“抱住我的脖子。”
隨后補充,“別勒太緊。”
茶白照做后,側著頭平靜道:“我覺得,現在這種情況,你把我丟下,存活可能性大。”
妄界修道:“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茶白抱緊某人的頸項:“……我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你還是想的高尚一些我比較安全。”
妄界修一手摟住茶白的腰,一手不知疲倦的使動匕首,真氣附著其上,依據他的想法試圖從幾個方向突圍,皆未成功。
草植綠叢們似乎知道他們打算空中突圍,幾棵大樹環抱交接,二人抬頭即是茂密的樹葉。
妄界修抱著茶白,足踏生風。驚險躲避各種襲擊,雙方僵持了好一會兒。藤蔓樹條鋸齒花越發狂放,目標直指茶白。
茶白:“我們沒找到出口,它們倒聰明,知道你的弱點。”
無傷:“……”辛苦了。
遣泰山輕如介子,攜凡夫難脫紅塵。
妄界修額頭冒汗,手上卻穩,茶白有心為他擦汗,又怕分心使二人遭難。不由心內嘆氣:自己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妄界修身上已然添了傷口,茶白凝眸,所見血液竟爾犯黑。
茶白:“妄界修,你流血了。”
妄界修:“嗯。”
過了一會兒。
茶白:“妄界修,血變黑了,你中毒了。”
妄界修仍有余力地抱著茶白躍至一片空地,沒好氣道:“你的語氣要是不這么淡定,我或許還會感動一些。”
茶白道:“沒關系,我能解。”
妄界修防備著停止襲擊的草植綠叢,他知道規律了,三波大的攻擊,五波小的滋擾,然后便是休息的空檔。
它們恢復也是需要時間的,隨著被利器劃破的次數越多,恢復所需的時間也越長。到底不是無敵的,無甚可懼。
因此妄界修暇心之余,和茶白扯皮,“我記得你師父,并不是大夫。”
茶白道:“他有一個好朋友,陳點洋。”
妄界修道:“太醫院的太醫。原來如此。”
茶白自懷中取出兩個瓷瓶,一個白色的,一個黃色的。
妄界修:“……你該不會不清楚哪個是解藥吧。”
茶白上眼瞼微垂,淡淡道:“你可以質疑陳太醫的醫術,但你不能輕視我的智商。”
無傷:“……”不,他覺得前者更加危險。
茶白自黃色瓷瓶中倒出兩顆解藥,遞到妄界修面前,“吃吧。”
妄界修拿起一顆,移至鼻子聞了聞,不是不信任茶白,而是想知道藥丹的功效。
黑色藥丹十分乖巧的躺著茶白的掌心,以及妄界修的指尖。
藥丹顏色非是純黑,黑中泛金,一股中藥的味道。
無傷明了:“這是,九絕保命丹。”
妄界修:“這老頭可真是舍得。”
茶白聞言不解。
妄界修把藥丹遞回:“收好。我不需要。”
茶白嚴肅道:“你中毒了,不解,萬一出事了怎么辦,留下后遺癥變成傻子怎么辦?”
妄界修:“……”
“你可知此丹的來歷?”
茶白道:“大伯給的。”
“……裝傻。”妄界修道,“此丹名叫九絕保命丹,可解天下無解至毒。世上僅有五顆,一顆在墨王之王墨諾的手上,三顆在陳點洋手上,最后一顆在闕離南身上。”
“他待你著實不薄。闕離南認同的朋友當世無雙。”
茶白點頭贊同:“確實難得。”
妄界修看著茶白拿著藥丹置于自己唇邊,無言。
茶白道:“你說的這些,和你需要解毒并不沖突,吃吧。”
無傷:該說,有怎樣的師父就有怎樣的徒弟嗎,真是一樣的固執,重點不著邊際。
妄界修:身體是你的,吃不吃由你決定。
無傷:傳說,您并不是一個矯情的人。
妄界修:……
看著妄界修服下藥丹,效果顯著,傷口血流停止,黑色血塊凝固,妄界修臉色也好多了,茶白方稍稍放心。
陳點洋給她兩顆九絕保命丹,另一顆應該是給她的另一半的。
依照這里的闕茶白本尊,她大概會送給墨凋吧。茶白心中自有盤算,貼身收好黃色瓷瓶。
妄界修道:“白色瓷瓶里裝的是什么?”
茶白道:“迷煙。”
“勸你收起白瓷瓶。”茶白的意圖顯而易見,妄界修在麻煩擴大之前,首要提示。
茶白道:“為什么?不試試,怎么能知道效果如何呢?”
妄界修涼涼道:“你可以試試。如果說之前我們有出去的可能性,試了之后就可以徹底放棄抵抗等死了。”
“你手中的是極高純度的罌粟與曼陀羅特別提煉的粉末,一旦風化,若非有九絕保命丹傍身,便會置身幻境直至死亡。”
妄界修語氣慎重道:“但對于這里的草植來說,是頂級的養分,可使它們的力量更加強勢。”
茶白眨眨眼,聽聞之后雙手緊握白色瓷瓶,生怕不小心打碎了……
這么可怕的嗎...還是不要貼身放了,本以為方便使用,沒想到效果這么厲害。
為什么茶白不進入云地躲避呢?因為沒用,還是在這個地方,云地只能隨著主人移動,而非可以帶著主人移動。
把瓷瓶放入云地,茶白想,此生這個瓷瓶都不會使用了,加上紅色的瓷瓶。
片刻后,草植綠叢開始蠢蠢欲動了。說起來也奇怪,蟲蟻蛇類雖說伺機而動,卻始終沒有發起襲擊,一次也沒有。
難道...
茶白道:“這樣下去,只會循環重演,我們需要幫手幫忙。”
妄界修看她一眼:“你找?”
茶白不確定道:“成功幾率一半吧。”
無傷:是那兩個人。
茶白喚道:“颶風、剎水何在?”
話音剛落,隨之而來憑空化現一對男女。男子面容剛毅,一襲銀色外袍。女子柔美嬌顏,一身冰藍羅裙。
“是。”二人異口同聲道。
茶白見狀,大略挑了要點說了遇到的情況,詢問道:“你們有什么解決困境的建議嗎?”
颶風:“有。”
剎水對茶白道:“重點在您。”
茶白道:“什么意思?”
颶風道:“草植綠叢本就是您麾下的一員。”
剎水補充:“現在的您,尚未恢復記憶,此點排除。為今之計,只有,召出那把劍,使其認主。”
茶白道:“劍?什么劍?”
颶風與剎水看向茶白,茶白了然,“不能說嗎?”
二人點頭,剎水道:“劍,是本體。名字隨您自取,于我們而言,是一個語言禁制。”
茶白歪頭想著,什么劍,她不曾遇過,燼萌的劍是御鋒,應該不是吧。
“它們來了。”妄界修一邊聽著三人的對話,一邊警惕著外界的動靜。草植異動,首先提醒。
颶風風刃利落迅疾斬斷藤蔓,一道圓形水幕團住茶白和剎水。
妄界修亦被隔絕在外,他并不在意。闕茶白有人護住,他獨身輕松了許多,也無須顧忌別的。
二人攻勢配合的天衣無縫,一時草植綠叢竟落下風。眼看就要沖出重圍了,藤蔓瘋狂暴漲,再次形成最后的包圍圈。
妄界修道:“最后的掙扎么。”
明明只是草植樹木,利刃風殺的卷鋒之間竟發出冷兵器交接的錚鳴之音。
颶風回頭看了看茶白,欲言又止。
茶白眉間略帶愁意,看著颶風道:“你想說什么?”
颶風:“它們也是被逼無奈,希望您能多加考慮。”
茶白:“……”
到底是什么劍。
她已經不記得最后一次遇見無傷發生的事情了,看著被斬斷在地的碎藤破葉,茶白閉上眼睛,冥想。
自己來這個世界是為了什么,原本自己當鬼魂,悠然自在,為何會來這里呢?
因為一個孩子向自己求助。因為自己的存在已經對人類產生了威脅。因為意識無限延長的孤寂。
那她為什么要選擇幫助他人?貪圖回報?
然而并沒有。
因為他人的生命受自己影響便背井離鄉,所以很偉大嗎?
然而都不是。
因為孤寂?
那之前的幾百年又算什么?
那是因為什么?
茶白作出回答:“因為善行。它能帶來美好的事情,回憶,以及好的方面的傳承。”
妄界修、颶風和剎水一致看向突然淡淡說出這句話的茶白,茶白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她若有所感,手自然傾斜下放,以持劍姿勢站立,如預感所現,一把透明長劍出現在茶白手里。
茶白拿著透明長劍查看,道,“看起來很普通啊,這把善行劍。”
妄界修:名字取得才是真普通。
無傷:確實……普通了些,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
妄界修看他一眼,“不識貨。”
無傷:“……”
颶風和剎水卻似對這把劍有敬意,當即撤去攻擊和防御,來到茶白身后。
周圍的草植綠叢動作亦是停頓一瞬,緩緩后撤出安全距離,與此同時,旁觀的蟲蟻蛇類卻是猛然襲擊而來,妄界修紋絲不動。
茶白眉目盡顯肅殺之氣,其實心里覺得有點惡心。因為她有點密集恐懼癥,蛇身上的圖案紋身有種頭皮發麻的感受。
只見茶白手執善行劍,招式心隨意動而發,一招七式,行云流水。
劍勢劃過,襲擊的外物難以近身,劍氣所及,外物要害皆被劍意穿體而破,它們停滯半空隨后落下塵土,卻并未死亡,亦不再靠近。
茶白一劍回還,長劍抵地,雙手交疊置于劍柄之上。地面受力隨之產生波動,不甚強烈,卻使得原本囂張無比的草植和蟲蟻蛇驚懼,節節退后。
眼前一大片空地,總算能看了。
茶白道:“現在我要怎么做?”
颶風道:“火攻。”
“有道理,萬物都怕火。”茶白深以為意,身處險境時完全忘記這茬了,這腦子,關鍵時刻就不好使。
妄界修涼涼道:“你會使火?”
茶白理直氣壯道:“不會。”
颶風,剎水:“……”
“但是我聽過一個詞,風風火火。”茶白對颶風道,“看你的了。”
颶風:“……凡火只能燒其身,無法驅逐它們的濁氣。”
妄界修道:“濁氣?”
剎水道:“就是你們的壞心說法。”
茶白一臉懵:“那需要什么火?”
颶風道:“你生點氣即可。”
茶白:“我……”
“我憑什么生氣啊?”
剎水一旁弱弱道:“你生氣的時候比較可怕,鎮得住場。”
茶白:“……”
妄界修聽了不由摸了摸臉,他曾白挨了一巴掌啊。
無傷:感同身受。
一時氣氛尷尬。空氣中似有一種硝煙在蔓延。
茶白抬手揮劍,在地面上化出一道裂縫,裂縫里燃起一丟丟的火焰。
草植綠叢與蟲蟻蛇類靠攏過來,圍著小火苗打轉。
看著三人投向自己的視線,茶白有些尷尬,解釋道:“我度量很大的,強行擠出的一點,被困出不去的火氣。”
颶風道:“您還記得來風夜皇朝遇到的第一個妖怪嗎?”
茶白道:“當然記得。八爪怪物,不肯悔改,臨去前還嘲笑我,令我生氣!”
茶白越想越覺得生氣,對應裂縫里的小小火焰,忽爾大作,刮起一陣狂浪,熱氣灼人。幾人望去,紅火映天,整個草植綠叢包括他們,皆被突然升起的火勢籠罩。
妄界修、颶風、剎水、茶白大汗淋漓:“……”
茶白用衣袖擦了擦汗道:“好熱啊。”
妄界修臉上布滿汗珠,淡淡道:“茶白,保持心情冷靜。”
颶風,剎水一致點頭。
茶白無奈,“你們以為這心情想怎么轉變就能怎么轉變嗎?”
“這么高的溫度,沒法冷靜下來。”
反觀難耐高溫的人類,草植綠叢蟲蟻蛇類等卻是享受其中,紅光中能明顯看出自它們根葉泛起的,大量不純烏黑之氣,一一被灼熱的火焰凈化。
茶白看了它們的變化,心情好了不少,火焰隨之逐漸減滅。溫度恢復如常,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算消停了。
茶白道:“我們走吧。”
妄界修道:“嗯。”
颶風、剎水消失不見。
沒有人問,為什么茶白沒有對草植綠叢作出處理,而任其生長。
茶白相信手中善行劍的力量,最重要的是,生氣耗費了她大量體力,此刻她甚是疲乏。
妄界修看著茶白搖搖晃晃走路,神態昏昏欲睡,于是背起茶白朝皇宮而去。
天色已晚。風夜燼萌早在無劫宮等候歸人,長陽侍立一旁。當看到模樣有些狼狽的二人,皺眉,妄界修精神尚可,他背著的茶白已然睡著。
風夜燼萌道:“回來了。”
妄界修:“嗯。”
茶白被安置在寢殿中休息,風夜燼萌有心開口,但看妄界修不欲多言的樣子,只能明天再問茶白了。
茶白睡夢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聽聲音是個姑娘,聲音空靈卻不矯作,令人心生好感。
茶白迷蒙中聽見自己的聲音,詢問:“姑娘,你是誰?”
其人:“我是光。”
茶白:“光?”
“嗯。”
茶白:“光。”
影子漸漸離開了茶白的夢鄉,現實中,風夜燼萌與妄界修聽的十分清楚,茶白的呢喃:“光,光,光……”
二人不解其意,卻又不能叫醒她。過了一會兒,茶白停止了說夢話,安靜下來。
風夜燼萌與妄界修僵持許久,誰也不肯離開,二人坐在待客桌的兩邊座椅之上,也不說話,各自閉目養神。
無傷語氣玩味:您之前不是一直想走,怎么現在肯留下來了?
妄界修反問:你難道還不了解你自己嗎?
無傷:……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