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獄之旅
-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 2717字
- 2019-06-03 17:50:49
第二章
“克萊德爾少校?”杰索普說這個名字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
“不太好發音,是的。”訪客以一種詼諧的贊賞口吻說道,“戰爭期間,你的同胞們叫我格萊德?,F在我在美國改名叫格林,這個名字更容易讀一些。”
“你從美國來?”
“是的,一周之前到的。你是……不好意思,你是杰索普先生嗎?”
“我是杰索普。”
對方滿懷興趣地看著杰索普。
“嗯,”他說道,“我聽說過你?!?/p>
“是嗎?從誰那里?”
男人笑了。
“我可能把話題推進得太快了。在你允許我提一些問題之前,我應該先把美國大使館的信給你看。”
他躬身把信遞給杰索普。杰索普接過信,看了幾句客套的引薦,就把它放下了。他認真審視來訪者。身形高大,使他顯得有點呆板,年紀在三十歲上下,金色頭發打理成歐洲大陸樣式。這個人說話時語速緩慢,用詞謹慎,口音明顯但語法準確。杰索普注意到他一點也不緊張,而且自信滿滿。這很不尋常,大多數來到這間辦公室的人都要么緊張,要么激動,要么憂慮不安。有時他們會表現得非常狡猾,有時則異常暴躁。
而這是一個自控力很強的男人,他面無表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為什么要這么做,這表示你很難設計引誘他說出本不打算說的事情。
杰索普欣然問道:“那么,我們能為你做些什么呢?”
“我來這里是想請教,有關托馬斯·貝特頓,你們是否有新消息?他最近以一種聳人聽聞的方式失蹤了。我知道不能不折不扣地相信報紙上登的東西,于是我打聽了一下哪里能得到可靠的消息。他們告訴我——在你這里?!?/p>
“很抱歉,我們還沒有貝特頓的確切消息?!?/p>
“我以為他被派到國外去執行什么任務了?!彼D了頓,又相當巧妙地補充道,“你知道的,不能聲張的那種。”
“親愛的先生,”杰索普看上去有些難受地說道,“貝特頓是一位科學家,不是外交官,也不是秘密特工?!?/p>
“你在指責我。但標簽不一定是真的。你肯定想知道我為何對這件事感興趣。托馬斯·貝特頓是我的姻親?!?/p>
“是的。我想你就是已經去世的曼海姆教授的外甥吧?!?/p>
“啊,你已經知道了。你的消息真靈通啊!”
“總有人過來主動告訴我們一些事情?!苯芩髌盏吐曊f道,“剛才貝特頓的妻子來過,是她告訴我的。你給她寫過信?!?/p>
“是的,向她致以我的慰問,同時詢問關于貝特頓先生的消息?!?/p>
“你確實該這么做。”
“我的母親是曼海姆教授唯一的妹妹,他們十分親密。在華沙的時候,我那會兒還是個孩子,總是待在舅舅家里,他的女兒艾爾莎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我的雙親去世后,舅舅和表姐就是我的家人了,那段日子非常愉快。接著戰爭來臨,全是慘劇和恐怖的回憶……這些我們就不提了吧。舅舅和艾爾莎去美國避難,我則留在那兒,加入了地下抵抗組織,并在戰爭結束后接手了一些任務。那段時間我只去探望了一次舅舅和表姐。不過執行完歐洲的任務后,我打算去美國定居,而且希望盡量離舅舅、表姐和表姐夫近一些。但是,唉……”他攤開手道,“我抵達美國的時候舅舅已經去世了,表姐也過世了,她的丈夫去了英國并且再婚了。所以我再一次失去了家。隨后我在報紙上讀到著名科學家托馬斯·貝特頓失蹤的報道,于是我就來到這里,想看看能做些什么。”他停下來看著杰索普,眼神里帶著疑問。
杰索普面無表情地看回去。
“為什么他會失蹤,杰索普先生?”
“這正是我們也想知道的。”杰索普說道。
“或許你是知道的?”
杰索普很欽佩這個男人輕易就將兩人的關系對調了。在這個房間里,他總是提問的那個,而現在這個陌生人卻是質詢者。
杰索普仍舊愉悅地笑著,回應道:“我向你保證,我們確實不知道?!?/p>
“但你們肯定有所懷疑吧?”
“這件事似乎遵循了一種特定模式……”杰索普小心謹慎地說道,“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p>
“我知道?!眮碓L者立即引出半打類似案件,“全是科學家?!彼馕渡铋L地說道。
“是的?!?/p>
“他們都去鐵幕那邊了嗎?”
“有可能,但我們還不確定?!?/p>
“他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去的嗎?”
“這一點也很難說清。”杰索普說。
“你認為這不關我的事?!?/p>
“是的。抱歉?!?/p>
“你是對的。我只對貝特頓感興趣?!?/p>
“對不起,”杰索普說,“其實我不太理解你為何對他感興趣,畢竟貝特頓只是你的一個姻親,而且你完全不了解他。”
“確實。但我們波蘭人十分看重家庭,關心家人是義務?!彼酒鹕?,生硬地鞠了個躬,“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時間,感謝你的熱情接待?!?/p>
杰索普也站了起來。
“很抱歉我沒能幫到你。”他說,“但我向你保證,我們目前也毫無頭緒。如果我們這邊得到了什么消息,能與你聯系嗎?”
“通過美國大使館就可以找到我。謝謝你。”他再次禮貌地鞠了一躬。
杰索普按響傳喚鈴。克萊德爾少校走出門后,杰索普拿起電話。
“叫沃頓上校來我屋里?!?/p>
沃頓進來后,杰索普說道:“事情有進展了——終于?!?/p>
“發生了什么?”
“貝特頓夫人想去海外。”
沃頓吹了聲口哨。
“去和丈夫相會?”
“我認為可能性很大。她拿著一封醫生寫的信過來,醫生建議她換個環境,徹底休養。理所應當。”
“看起來是個好進展!”
“當然了,也可能她說的是真的?!苯芩髌仗嵝阉?,“只是簡單的事實?!?/p>
“我們這里,可從不這樣看待事情?!蔽诸D說道。
“確實。但我不得不說,她表現得相當令人信服,沒有一絲可疑之處?!?/p>
“我想你從她那兒沒得到什么新消息吧?”
“有一點點。那個跟貝特頓在多賽特旅館共進午餐的斯比德?!?/p>
“怎么了?”
“他沒告訴他妻子那次午餐的事?!?/p>
“哦。”沃頓思考著,“你認為這件事另有深意?”
“有可能。卡羅爾·斯比德在經歷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審查前還被起訴過。她極力為自己申辯,但不管怎么說……是的,不管怎么說她就是——或者說人們普遍認為她就是不干凈。她可能與此事有關,至少是調查貝特頓到現在發現的唯一線索?!?/p>
“貝特頓夫人那邊呢?會不會是受人唆使,她才想去海外?”“沒什么人聯系她。她昨天收到了一封信,一個波蘭人寫給她的。那人是貝特頓前妻的表弟,剛才就在這兒,問我這件事的細節……”
“他是個怎樣的人?”
“不太真誠,”杰索普說道,“很像個外國人,很規矩,從頭到腳‘溫文爾雅’的,但不知為何就是不太像個真實的人。”
“你認為他就是那個唆使她去海外的人?”
“可能。我不知道,他讓我覺得很奇怪?!?/p>
“需要監視他嗎?”
杰索普笑了。
“是的。我按了兩次鈴?!?/p>
“你這個善于設圈套的老手,詭計多端。”沃頓再次嚴肅起來,以公事公辦的口氣說道,“那么,要什么格式的?”
“珍妮特吧,和以前一樣。西班牙,或者摩洛哥?!?/p>
“不是瑞士嗎?”
“這次不是?!?/p>
“我覺得西班牙和摩洛哥對他們來說有點困難啊。”
“可千萬不能低估對手?!?/p>
沃頓厭惡地用指尖翻動著那一堆調查文件。
“還沒有人在這兩個國家見過貝特頓?!彼脨赖卣f道,“嗯,我們要孤注一擲了。我的上帝,如果我們這次在這個案件上失敗的話……”
杰索普靠在椅背上。
“我很久沒休過假了?!彼f道,“對這個辦公室是真的厭倦了。我可能需要去國外度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