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歸神龍
- 花,蝶,劍
- 禍風徽
- 5710字
- 2019-06-24 21:09:22
謝景明跟著面具客,攀過山腰,越過深澗,潛入幽潭,穿過潭底的曲折古洞,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山中。一路行來,謝景明早已分不清身在何處。他忍不住去想,這“神龍”究竟是何許人物?竟然如此神秘?如果沒人帶領,他萬萬找不到“神龍”的居所。就在他以為行程快結束的時候,面具客又帶他穿過了一條岔路眾多的山洞。
過了山洞,面前豁然開朗,已是到了一處山谷。谷中清幽寂靜,沒有蟲鳴也沒有鳥叫,高聳的樹木幾乎遮擋了所有陽光。幽暗的樹林下,一條蜿蜒如蛇的小路看不到盡頭。謝景明跟著面具客走了半響,終于走出樹林,見到了久違的陽光。謝景明凝目遠望,發現面前的路不再蜿蜒,而是筆直的通向遠處山峰。朱紅色的山峰像是一座涂滿鮮血的鐵塔,在夕陽余暉下折射著詭異的光。“血”不僅染紅了“鐵塔”還染紅了路邊的草地,越靠近“塔”的地方,草地越紅。反之,則越青翠。
謝景明感覺有些窒息,仿佛已被濃重的血腥味吞噬,但實際上這些草卻散發出清新的芬芳。面具客摘下面具,拔了一根草含在嘴里,然后才領著謝景明繼續前進。
“這里是什么地方?”謝景明問道。
面具客有些自得的回答,“荒血不歸路。”他走了幾步之后,又說道:“前面那座山叫做不歸峰,不歸峰上有個不歸居,不歸居就是神龍住的地方。”
“神龍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住在這里?”謝景明問。
面具客皺了皺眉頭,“神龍就是神龍,神龍為什么不能住這里?”
謝景明看面具客沒理解他的意思,于是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里很隱蔽也很神秘,但是卻并不方便,就好像是隔絕在世界之外的地方,我們走這一路,差不多花了兩天的時間……”
面具客明白了謝景明的意思,“你是想說,他為什么要挑這么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這里甚至連吃食都很難買的到?消息也不會靈通?”
謝景明點了點頭,“他是怎么活著的?”
面具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可以問他,如果他想說的話你自然會知道。”
謝景明不再開口,幾天相處下來,他發現面具客對“神龍”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幾乎所有關于神龍的問題,他都答不上來。這讓他對神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爬上山頂,謝景明終于見到了不歸居,他本以為不歸居會是一間房子或者是一個山洞,但他萬萬沒想到不歸居竟然是一根鐵柱,朱紅的鐵柱,碗口粗九尺長的鐵柱。鐵柱下面是一個半徑丈余的圓盤,圓盤上雕刻著九個奇異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
“神龍就住在這里?”謝景明滿腹疑惑,這根鐵柱怎么看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難道神龍是一條龍?平時盤在上面的?但這怎么可能?他從沒見過龍,所以他就認為龍是神話里的物種,是并不存在的生物。
“閉上眼。”面具客吐出嘴里的草,重新戴上面具,沒有解釋。
謝景明不太理解,“為什么?”
面具客解釋道:“這是規矩,任何想見神龍的人,都要閉上眼。”
謝景明不再多言,閉上了雙眼。然后他就感覺被一陣風吹了起來,耳邊響起一道凄厲的風吼,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謝景明恢復知覺的時候,正站在一間明亮的屋子里,腳下是他剛剛看到的那個圓盤,只不過大了許多,足有十幾丈。四周點著的香爐輕煙繚繞,散發出淡淡的茉莉香。面具客站在他的右手邊,一動不動,宛如雕像。回過頭,謝景明看見前方垂下一條青紗幔帳,看不清里面的東西,只能看到一條黑色的人影。
“你就是謝景明?”人影問。
“我就是,你是誰?是不是神龍?”謝景明道。
“答對了。”人影道,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也分不清男女。
“這里是什么地方?”謝景明忍不住問。
“不歸居。”神龍道。
謝景明很驚奇,難道他們剛剛進了那根鐵柱?他們是怎么進去的?那鐵柱只有碗口粗細,他們怎么可能進得去?他有點不相信的看了面具客一眼,但面具客戴著面具,他什么都看不出。
似乎是知道謝景明心中有疑惑,神龍道:“不必驚訝,也不用問你是怎么進來的。”
謝景明回過神,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神龍怎么知道他的?怎么知道他會來找他?他還沒問出口,神龍就說話了。
神龍道:“他曾說過去找你。”
面具客道:“神龍前輩,我師兄有事請教。”
神龍道:“你的朋友,就是神龍的朋友,不管是什么事,但說無妨。”
謝景明道:“這里為什么叫不歸居?這個名字聽起來并不吉利。”
神龍道:“你可知“不歸”的含義?”
謝景明道:“我知道。”
神龍道:“那你想不明白?不歸居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離開,不能離開當然就不能回去,現在你明白了?”
謝景明道:“是不是不管什么人都可以進來,但卻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去?”
神龍道:“不錯,所以你的來意呢?我這個人不喜歡浪費時間。”
謝景明道:“我想請教接續斷臂一事。”
話甫落,幔帳忽然掀開一角,一條金色的絲線從里面射出,在謝景明斷臂之處一點即回。
“為什么想接續斷臂?”神龍問。
謝景明道:“重拾武功,為師報仇。”
神龍道:“為什么不考慮左手?即使你的右臂接回去,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靈活,所以接與不接意義不大。”
謝景明道:“我沒用過左手,接續右臂是最快的方法。”
神龍道:“但卻不實用,我知道你想殺白云飛,但你恐怕不知道,你復仇的對象不僅僅是白云飛。況且你的武功本來就與白云飛在伯仲之間,接回不靈活的右臂,你有幾分勝算?再加上雪蝶宮里的其他高手,你還有幾分勝算?”
謝景明問道,“為什么不僅僅是白云飛?難道還有其他人參與那件事?”
神龍道:“單憑白云飛怎么可能一夜之間血洗墨刀門?他有那個本事嗎?”
謝景明一怔,神龍說的沒錯,白云飛沒那個本事,就算是當年的儒醫豪三俠也沒把握在一夜之間獨自一人將墨刀門屠殺殆盡。所以白云飛一定還有同伙,而且他們一定還有個周密的計劃。
謝景明道:“除了他,還有誰?”
神龍道:“很多,我目前能確定的是秋蕭意。”
謝景明瞬間心死,如果秋蕭意是其中之一,那他要復仇可謂天方夜譚。
神龍道:“不必灰心,你練一練左手,其實還有機會,而且你也不是一個人。”
“對,你還有我。”面具客道。
“不止是你,還有幽府十八旗。”神龍糾正道。
謝景明嘆了口氣,他心中有些感激,但幽府幫他應該不會沒有條件,“所以,幽府的條件是什么?”
神龍道:“加入我。成為幽府的一員。”神龍說完,幔帳再次掀開一角,從里面飛出一個蜃龍面具,跟面具客戴的那個一模一樣。
謝景明沒有接,任由面具落在腳邊。
神龍道:“你不愿意?”
謝景明嘆了口氣,“實在是不愿意。”
面具客往前走了一步,剛要說點什么,就見神龍擺了擺手,于是面具客只好退回原位。
“為什么?”神龍問道。
謝景明道:“這面具太丑了。”
神龍道:“你可以不戴,我不強求,我只問你答不答應。”神龍說完,幔帳掀起一角,面具又飛了回去。
謝景明道:“我加入幽府,你們就會幫我復仇?”
神龍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幫你練左手武功。”
謝景明道:“白云飛的命要留給我。”
神龍道:“當然。”
謝景明道:“我加入。”
神龍道:“很好。你用什么武器?”
謝景明不假思索,“用刀。”
神龍道:“不換一個?”
謝景明斬釘截鐵,“不換。”
刀對他來說不僅僅是熟悉的武器,更是一種象征,一種信仰。因為刀,他才與師父邢爽結緣。因為刀,他才能有今天。
神龍道:“刀有很多種,你要什么刀?我推薦你用直刀,因為我手里有最好的直刀秘籍。”
謝景明道:“那就直刀。”
房州。
入冬的第一場雨,不緊不慢的敲打著蕭家莊的屋檐。閣樓上的閨房里透出微弱的光。
蕭翎打開窗子,看著院中積水蕩起漣漪,久久不語。雨后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吹過,撫平她緊皺的眉頭。她隨手拿起妝臺上的酒壺,晃了晃,壺已經空了。她幽幽嘆了口氣,將空壺放下。抬眼盯著天邊的彎月,今天的月亮格外清澈,仿佛是被水洗過一樣。
她回到蕭家莊已經三個多月了。無所事事的待了三個多月,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從窗戶向外看。她的父母早已過世,她雖是長女,但蕭家莊并不是她說了算。她還有個弟弟,她弟弟將整個莊子打理的井井有條,所以她也樂的清閑。不過實際上,她一點都不高興。弟弟問過她很多次,也想了很多辦法想逗她開心,可是毫無成效。弟弟想,也許姐姐是在懷戀江湖上的生活吧。弟弟不是江湖人,他從小就不愛習武,他喜歡經商,所以蕭家莊現在成了富甲一方的山莊。
一陣敲門聲響起,“姐,你睡了嗎?”
蕭翎打開門,看到弟弟手里拎著酒壺站在外面,他是來給她送酒的。他每天給她送四次酒,一次一壺。
蕭翎接過酒壺,“你可終于來了。”
“姐,你該出去轉一轉,老這么悶著,會生病的。”他說著走進屋子,自作主張的替姐姐關上窗戶,“外面風大,別老吹著。”
蕭翎默默的打開另一扇窗,弟弟無語。
“我出去做什么?”蕭翎忽然笑道。
“就是轉一轉,溜達溜達,總比悶在屋子里要好。”
“可是,我一出去,就忍不住瞧人家的姑娘,就忍不住打聽人家的姑娘。”
“打住,打住。”弟弟頭疼的打斷蕭翎的話。
“你說你,長得也不難看,也不缺錢,怎么就沒個著落?”蕭翎有些恨鐵不成鋼。
“姐啊,你還老說我,你先看看自己吧,跟你這么大的姑娘,還有幾個沒嫁出去的?我每次出門,都有人問我,你姐姐尋好人家了嗎?”弟弟捏著嗓子學人家說話。
蕭翎給了他一巴掌,“我怎么就嫁不出去了?追我的人多的是,我只是還沒選好。”
“是嗎?”弟弟不信的瞅著她,“你回來都快四個月了,怎么沒見人來找過你?”
蕭翎透過窗,看著大門,幽幽道:“應該快了吧。”
“什么快了?”
“沒什么,你明天不是還要出門?”蕭翎道。
“唉,又趕我走,行吧行吧,你早些休息。”弟弟說著退出屋子,掩上門離開。
弟弟一走,蕭翎的眼神立刻就變了,然后就抽出了掛在墻上的雙劍。
“出來。”蕭翎冷冷道。
一個宛如從花中走出來的男人,忽然出現在窗戶外面,手里握著一口雕花寶劍。
“無晝,殷川綺。”蕭翎冷冷道。
殷川綺道:“你還記得我?”
蕭翎道:“是韓月讓你來的?”
殷川綺沒有拐彎抹角,直說來意,“是,宮主要我殺你。”
蕭翎道:“憑你一個人,也想殺我?”
“還有我!”話音一落,一個扛著刀的魁梧大漢出現在了蕭翎的屋子里,正是金鵬。
“不打招呼,就隨隨便便進女孩子的房間,可真是有禮貌。”蕭翎嘲諷的說道。
“我不僅進了你的房間,我還要取你性命。”
“你敢!”說話的不是蕭翎,而是一個男人。他的聲音是從關著的窗戶外面傳進來的。
金鵬喝道:“什么人?”
那個人道:“殺你的人。”
蕭翎冷笑,“我可不想閨房見血,院中決高下吧!”說完,她足尖輕點,人已掠出。
她落地的時候,殷川綺也已經落地,金鵬晚他們一步,而那個神秘的人卻沒有落地,而是站在樹上居高臨下的盯著底下的三個人。
樹枝遮住月亮的一瞬,殷川綺沖了上來,雕花寶劍直取蕭翎咽喉。蕭翎冷眼出劍,霎時火星交迸,難分難解。
金鵬冷眼注視神秘人,神秘人卻在盯著殷川綺。金鵬心道機會,提刀劈向神秘人,神秘人隨手出劍,隨隨便便的就擋住了他的攻勢,從頭到尾他沒看過金鵬一眼。金鵬大怒,雖然他陸地功夫不好,但眼前的人也未免太過小瞧了他。于是金鵬加快攻勢,毫無保留,刀刀致命,誓取眼前人。不過他越戰心越涼,神秘人依舊盯著殷川綺,絲毫不看他,但卻總能隨隨便便就化解他的攻勢。金鵬雖然覺得屈辱,但他也明白這神秘人跟他不是一個水平,于是他就撤了。
殷川綺見金鵬撤了,他也不再戀戰,抽身而退。其實他跟金鵬聯手是有十足的把握殺死蕭翎的,但忽然出現的神秘人打斷了他們的計劃。
二人撤走之后,院子里忽然靜了下來。
神秘人悄然從樹上飄下,單膝跪在蕭翎身側,道:“夫人。”
蕭翎氣道:“我還沒嫁人。”說完之后,她才認出那個神秘人竟然是臧言。
“你什么時候來的?”蕭翎道。
“已有兩個月。”臧言依舊跪著,蕭翎不讓他起來,他是不能起來的。
“你不是來接我的?”蕭翎道。
臧言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辭,“我本來應該是接您的,可是……”
蕭翎打斷他的話,“就算是你來,我也不會回去。”
“出什么事了?”蕭翎的弟弟此事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他剛躺下,就聽到了打斗聲,等他出來的時候,打斗聲已經沒了。
“你怎么出來了?他是?”弟弟已經看見了院子里站著的蕭翎,和跪著的男人。
蕭翎道:“你先起來吧。”
“是。”臧言抱拳行了一禮,然后站起身在蕭翎背后垂著頭。
“一個朋友。”蕭翎道,“你還沒睡?”
“剛要睡,我好像聽見了打斗聲。”
“沒事了,你去睡吧,我要跟這位朋友待一會。”蕭翎道。
“他是你在江湖上認識的朋友?”弟弟有些不信,臧言的舉止根本不像是朋友,更像是個侍衛或者說是下人。這不禁讓他對姐姐在江湖上的事有些好奇,姐姐從來不跟他說江湖的。
蕭翎道:“嗯,沒你的事,早點休息吧。好好做你的生意,別惹江湖上的人。”蕭翎知道她已不能再待在蕭家莊了。
“好吧,你自己保重。”弟弟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姐姐不讓他知道這些事,自然有姐姐的道理,他從不懷疑。
“他為什么不來?”等弟弟的身影完全消失,蕭翎才開口。
“誰說我不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蕭翎背后響起。
蕭翎猛然回頭,就看見了那個頻頻出現在夢中的人。他一襲黑衣,墨色如洗。
“我親自來接你,走吧。”柳清歡溫和的笑著。
蕭翎冷哼一聲,“我自然會走,但我憑什么跟你走?”
柳清歡依舊笑著,他從蕭翎的臉上看出了“哄我”兩個字。于是他說道,“的確,是我不好,我這段時間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錯。但我心里一直都是在記掛著你的……”
蕭翎打斷他的話,“記掛?你就這么記掛?你自己想想,我回來多久了?”
柳清歡去牽她的手,卻被她躲開。柳清歡道:“我不來找你,是不想雪蝶宮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怕你會有什么閃失。”
蕭翎道:“那你為什么又來了?”
柳清歡道:“你想知道?”
蕭翎點了點頭。
柳清歡道:“原因太多了,我路上慢慢跟你解釋。”
蕭翎變了臉,“呵,我會信你?”
她不讓柳清歡說話,接著說道,“你跟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是不是還以為,只要你出現,我就會撲在你懷里?就會原諒你?”
柳清歡道:“我知道,我也準備好了。”
蕭翎板著臉,“你知道什么?”
柳清歡道:“我花了半年時間準備的東西,不知道夫人會不會滿意?”
蕭翎道:“我不是你的夫人!”
柳清歡道:“會是的,而且很快就是了,我花了半年的時間準備,就是想給你一個名分,一個丹華樓主人的名分,一個……”
蕭翎的心終于還是動搖了,的確,她想要這個名分,她想站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經歷風雨,一起看彩虹,一起看日升月落。現在他終于準備滿足她的愿望了嗎?
柳清歡道:“可我還是拿不準,我怕你會不喜歡……”
“我當然喜歡。”
柳清歡道:“你還沒看到。”
蕭翎道:“不重要,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柳清歡伸出手,“那我們走吧?”
蕭翎把手放進柳清歡的手心里,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