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秦克儉問了一下陳天賜的學習和家庭情況,陳天賜如實回答,說自己剛畢業,父親下崗母親多病,自己做護工就是想多掙點錢給父母補貼家用,對自己發現酒精的事閉口不提,這讓秦副市長尷尬內疚的心情減輕不少,好感倍增。
他不提有人提,楊醫生問:“你是怎么知道病人用了頭孢的?”
“我問過值班護士。”
“哪個護士?”
“吉蜜斯。”
“你讓她過來一下,還有,關于病人的任何情況不要對外人說。”
楊醫生這是借警告陳天賜向秦市長表示自己不會亂說。陳天賜即沒拍胸脯保證也沒發誓,淡淡地說“我知道了。”出了屋。
到護士站對吉蜜斯:“小吉,楊醫生叫你去醫辦。”
“是讓我換藥嗎?我換完了。”
剛才陳天賜在醫生辦公室說話的時候,吉蜜斯已經在電腦上看到醫囑,因為只有一種藥和葡萄糖,所以很快配好藥給病人換上。
陳天賜說:“我不知道什么事,讓你過去一下。”
吉蜜斯走出去,陳天賜回到十六床邊。成朕看到陳天賜回來,有意在市長夫人和女兒面前表演:“這里有我呢,你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有事我叫你。”
陳天賜沒吱聲,冷冷地看了成朕一眼站到一邊。
緊接著楊醫生和秦市長等人再次進入病房,醫生看到已經換過的液體點點頭。秦副市長對女兒說:“秦琴,回去吧,爺爺過幾天好點了你再來。”
秦市長一家人及張樹文離開ICU后,成朕一看都十一點半了,對陳天賜說聲:“我也回去了。”
他快走出ICU時又轉了回來,這是今天陳天賜看到他第三次改主意,第一次是那個580塊錢生活包的事,他出屋了后又回了屋,第二次是打水做物理降溫他把溫水換成了酒精,第三次是現在。
成朕走過來親熱地摟著陳天賜的肩膀:“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哥給你帶早點。”
“不用,我去醫院食堂吃,什么都有。”
“那隨你便吧。對了,跟哥說說,剛才你去醫辦都說啥了?”
陳天賜推掉他摟在肩膀上的手,“他們問病人進ICU后的護理情況,我給講了一遍。”
成朕愣了,“把你叫去問這個?”
“昂。”
“秦市長在嗎?”
“在。”
“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求你相信了嗎?愛信不信。”陳天賜在床邊坐下,拿出手機看小說。
成朕覺得自己在秦副市長和家人面前表現即專業又得體,就是他們想了解什么應該問自己才對。可偏偏把陳天賜單獨叫過去了解情況讓他心里堵得難受,問陳天賜又問不出來,恨不能馬上給陳天賜上滿清十大酷刑讓他吐出實話才痛快。于是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你跟哥說說,當時屋里都誰在,他們都怎么問你的你又是怎么回答的?我跟你說啊,象市領導這個層次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著不同的含義,社會上的事你不懂,哥幫你分析一下”
“你煩不煩?你怎么跟個老娘兒似的啥都打聽?要不你值夜班我睡覺去。”陳天賜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成朕忙按住他:“別別,你接著上班,我還有事呢。”這一次他沒走到一半又轉回來,真的走出了ICU。
此后一直到一點,陳天賜叫醒秦老爺子兩次,說來也怪,地塞米松和葡萄糖輸完后,秦明孝不但雙硫侖反應消失,先前發燒的體溫也降到了37.5度,這點熱度對于剛動過大手術的人來說,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在十一點到后半夜一點這兩個小時中,吉密斯忙得腳不沾地,一號床和十一號相繼出現了危急癥狀。她不停地在一號床和十一號床之間跑來跑去,后來忙不過來,副班護士放棄休息接手一號床,吉蜜斯守在十一號床邊。
一號床離陳天賜遠又聽安護士長說很可能熬不過今夜,陳天賜心里隔應,沒往那面湊。
十一號床離的近,他過去看了一眼。病人氣管已經切開,氣管套管上面的人工鼻子里的紙濾芯浸滿了血痰,基本上失去了過濾作用。病人喉嚨里呼嚕呼嚕的上痰聲音時時響起。吉蜜斯吸過痰扔掉吸痰管,還沒走到護士站,呼嚕呼嚕的上痰聲音又響了起來,還得回來吸,間隔時間不到五分鐘。每次吸痰管插到氣管里時,病人會被刺激得劇烈的咳嗽,因氣管已被切開無法咳出來,被咳意頂住的病人上半身會身不由已一次次坐起來,在胸腔里不出聲的悶咳。別看病人是個半昏迷的壯男人,臉上露出的是無法忍受的極其痛苦表情,通身的大汗。因為說不了話,努力睜開的眼睛里滿是“求求你別吸了”的哀求神情,令人不忍。可不吸又不行,痰涌上來的太快,不吸很容易導致病人窒息而亡。
接著有幾個病床的輸液泵和注射泵相繼“滴滴嘟嘟”的報警,護工們提醒值班護士:
“二號床換液體——”
“四號床換液體——”
“五號床——”
“十一號床——”
就在吉密斯和副班護士兩腳飛飛的時候,九號床又傳來“叮哐”的踢床聲,護工過來報告,九號床病人躁動的厲害兩個約束帶不夠用,還要兩個。
吉密斯還好一些,能穩住神,有些嬌氣的副班護士忙得都快哭了。
陳天賜回來看了一下自己護理的秦明孝,秦老爺子睡得很安穩。正好張樹文睡眼惺忪的過來探望,兩人合力給秦老爺子翻了個身,翻完張樹文坐在床邊給老爺子拍小視頻。
陳天賜到十一床邊對吉蜜斯說:“你去取人工鼻和約束帶,這里交給我。”
說著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病人胸前的密閉式吸痰管接到負壓風管上,打開沖管液的第一道鎖扣,把吸痰管從套管內管孔插入氣管。病人氣管里的粘膜因為反復吸痰早已被吸干凈,隨著吸痰管吸上來的已不是黃白色的痰,而是和血液痰液的混合物,看到眼里就全是血了。隨著吸痰的“絲絲”聲,吸痰管里一條流動的血線直奔密封的吸痰瓶。
陳天賜抽動變換著吸痰管在氣管內的位置,拇指在吸痰管風壓口一抬一壓調整吸力,直到手上吸痰管負重感逐漸消失,病人的氣管里已聽不到痰音后,陳天賜抽出吸痰管開始打開沖管液的第二道鎖扣,沖管液流入吸痰管后被全部吸走,管內的血痰被沖洗的干干凈凈。
最后,陳天賜關閉沖管液兩道鎖扣后才摘下負壓風管。
一直在旁邊看著吸痰的吉蜜斯放了心,陳天賜操作過程無可挑剔。
中心醫院神經外科吸痰操作有兩種,一種是用一次性的吸痰管,吸的過程中在旁邊放著的瓶子里吸上來生理鹽水沖管,用完就扔,下次用新的。還有一種就是陳天賜剛才操作的密閉式可使用72小時的吸痰管,這種管的沖管液是掛在輸液架上的,需要沖管時打開鎖扣液體自然流到管里沖洗后被負壓風吸走。但是,如果吸完忘記關閉沖管液,液體會順著吸痰管流到病人肺里,氣管被切開的病人說不出話咳不出聲,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過來病人的命。所以陳天賜操作時吉蜜斯提著心看著每一個步驟,隨時準備上手糾錯,直到陳天賜先關閉沖管液后摘下負壓風管才放心的去護士站找人工鼻和約束帶。
在邊上從頭至尾觀看著整個過程的老禾對陳天賜佩服的五體投地,一臉的敬佩,連稱“老弟是高手、高手。”
同樣觀看了全過程的張樹文被病人吸痰時的痛苦給嚇壞了,這哪是吸痰哪,明明就是酷刑啊,鐵打的漢子只要這個小管兒往氣管里一插,立刻讓你喊不出叫不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想起自己平時喝口水嗆肺引起來的劇咳都胸痛不已的難受勁兒,越想越怕。這特么哪是ICU啊?明明就是刑訊室。
往休息室走的時候他還在想“假如有一天我病了絕不往身上插這么多的管子,更不吸痰,寧可死也不受這個罪”。想到這兒他又覺得不吉利,忙往地上“呸呸”了幾下。
吉密斯把約束帶送到九床,幫著護工綁好病人,空著兩手回來說護士站里沒準備備用的人工鼻子,陳天賜看看病人胸前被痰堵死的人工鼻紙濾芯:“咱們做個簡易的吧。”
他到護士站找出一個用過的50毫升塑料輸液瓶,用剪子在瓶的側面剪出一個方型的口子,在瓶頸處捅個眼兒,拿了一條膠布走回來剛要摘病人的人工鼻子。
吉蜜斯遞過來一次性手套,趴到陳天賜的耳邊悄悄地說:“這病人有梅毒,你戴上手套,注意別碰到他的血和痰。”
陳天賜心里涌過一陣熱流,說聲謝謝,戴上手套從外套管上撥掉人工鼻子,用膠布在外套管頭上纏了一圈,將輸液瓶口擰上去。剪出的四方口朝上,再在口上蒙一塊浸濕了生理鹽水的紗布,把氧氣管從瓶頸的小眼捅進去,病人的呼吸聲在瓶里響了起來。病人有痰會咳到小瓶里,濕紗布替代紙濾芯過濾空氣。
老禾看傻了眼,還能這樣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