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港海鮮城是個四合院式的小二樓。灰色的磚墻、金色的琉璃瓦、對開的大紅門,進門是個貼著大福字的影壁,影壁后面有假山、噴泉水池和一座涼亭。對著院心的是半封閉的回廊,回廊內側才是一個個的雅間。很多顧客來了并不著急入座,而是跑到二樓趴到回廊的欄桿上看噴泉、金魚、假山和院子里的人。因為院子里有地方玩,所以帶孩子來這里吃飯的顧客多一些,這也算是漁港海鮮城吸引顧客的一個特色與賣點。
陳天賜溜溜達達先逛了逛一樓。一樓的雅間門楣上沒有號,全是什么“春華廳”“秋實廳”之類的名字,順序是按春夏秋冬竹蘭梅菊排列,只要看眼前這間的名字就知道左右兩側是什么廳,陳天賜心里有了底。
順著寬敞的露天臺階走上二樓回廊往下看,院心靜止的水池中金魚緩慢優雅的游來游去,池邊假山一多半被爬山虎蓋住,葉子尖一律朝下,象在假山上蓋了個綠毯子,池水中倒映藍天、白云、綠植、紅柱,加上金魚游動,看得人賞心悅目。
二十多分鐘過去,陳天賜把樓下樓上轉了一遍,有點累,隨便進了一個雅間坐下,看著空空的桌面幻想著有一天自己面對著滿桌的海鮮,大嚼龍蝦的場景……
陳天賜是個志向遠大的孩子,從大學一年級就開始規劃自己畢業后的生活走向,直到昨天拿到畢業證終于確定下來一大一小兩個目標。
大目標是找個適合自己的職業。并以這個職業為基礎,在畢業后的三年里合理合法地賺到一千萬。這個目標可以說是不小了,按目前的薪資水平,一個月兩萬元的工資得算是金領了,但金領也得連開四十多年的工資一分不花才能湊到一千萬。想在三年內賺到除非連中兩次五百萬大獎,否則就是個白日夢。
陳天賜不是做白日夢的人,他定下這個計劃的時候就想好了行動步驟,只有一個字:“找”。
最近康富市有一個傳說:有一個家庭出去旅游出了禍事,家里只剩下一個老人。這老人無力打理數以億計的財產,委托姚律師在保姆和護工中海選一個財產繼承人。
至于繼承人為什么非要在保姆和護工中找,這不是陳天賜操心的事,他想的是當三年護工,并在三年時間內找到這位老人。
大目標有了,小目標是昨天路過海鮮城時想到的:那就是不花錢吃一頓海鮮。
他這兩個目標連他自己都感覺是大的太大,小的又有點太小了,中間應該加個中目標才均衡。
陳天賜也想加,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加什么,只好忙著先去完成吃海鮮重任,吃完了就完成了,簡單的很。
做為一個內陸小城鎮長大的孩子,從小就渴望著能看看大海,海里生長的奇形怪狀又價格昂貴的各種海鮮和大海一樣對他有著難以抑制的吸引力,常想要是能吃遍就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了。
這個想法就有點開玩笑了,海里能吃的海鮮不算蝦蟹之類甲殼類動物,僅魚就有兩萬多種,一天吃一樣也得吃上六七十年,再加上其它種類的話,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也只能是吃了淺海生物一部分,深海的都沒算。
再說海鮮不是兩塊錢一塊的豆腐,想吃就能吃的,得花很多很多的錢才能用舌尖嘗嘗什么味兒,要想吃遍?把他完成大目標后的錢都拿來吃也不夠。
所以,陳天賜又改為吃過二斤重的大龍蝦就算是完成了吃海鮮的任務。
不過,錢呢?龍蝦是很貴的,陳天賜又沒錢。
他解決困難的辦法是去海鮮城當個服務員什么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同理,常在海鮮城打工哪有吃不到龍蝦的?
只要吃到龍蝦就辭工不干了,然后去醫院當護工去。
大學這四年寒暑假各種工沒少打,其中去醫院做護工做的最多,干到后來幾乎成了專業的護理員。
老媽從他記事起就病病歪歪的,用酒鬼老爸的話說“好不了也死不了”,自小就照顧多病的老媽,很多除護士以外別人不知如何下手的工作對他來說輕車熟路。
再說工資那么高,憑啥不干哪?
大學四年,每天上課、吃飯、睡覺,其它的時間全跑到各醫院當護工去了。他一個月生活費才八百,再省也不夠花。在醫院做24小時護工一個班就是三百,哪怕做12小時的也有一百五,一個月只要能干上十天最少也得有二千大多進帳,一個月的生活費解決了還能有點節余,可以不從家里要生活費了。
隨著院門口傳過來汽車的“蓬蓬”關門聲和“歡迎光臨”的迎賓聲,陸續有客人進來。
陳天賜從二樓雅間里出來往下看。
三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連蹦帶跳地跑進來,個個臉上化著濃妝,穿著純白、水粉、淡綠等顏色的紗裙,打扮的花枝招展,象是剛參加完什么活動,隨后有幾位少婦進院,左右打量。
三個小女孩兒圍著水池探頭看了一會水中的金魚,其中一個說:“上次我就是在上面看到一條那么大的金魚的,上面看的清楚,咱們去上面。”
女孩子們笑鬧著跑上二樓,趴在欄桿上,向站在涼亭里拿著手機自拍的幾位少婦揮著手喊:
“媽——,我在這兒。”
“媽媽,你看我呀——”
“媽,給我照一個。”
那邊的少婦們紛紛向孩子這邊舉起手機。
穿白紗裙的女孩個子矮小,見別人擋住她,雙手扶著立柱用腳踩著欄桿中間的橫格往欄桿上爬。
米仙兒拿著手機,站在涼亭后面的二樓上,正轉著圈拍院里的全景,看到陳天賜站在對面二樓欄桿邊上看熱鬧,向他一指喊道:“那個那個……那誰,你下來。”
陳天賜應了一聲跑到一樓,剛轉過彎兒就聽到頭上一聲尖叫,抬頭看見一團白影落了下來,下意識的伸手一接,那團白影砸到他身上,接著又一硬物撞到鼻子上。當時頭暈腦脹鼻子酸痛,眼淚和鼻血噴涌而出,一屁股坐在地上。
暈暈呼呼中聽到樓上小女孩“彤彤掉下去了”喊聲,陳天賜想揉揉酸痛的鼻子,卻摸到了一張和自己的臉緊緊貼在一起的臉,分不開,他只好用那張臉蹭蹭鼻子。
幾個正以二樓為背景自拍的少婦,聽到孩子們喊聲,一個個發了瘋似的跑過來。其中一個看到陳天賜懷里的女孩子,喊著“彤彤”從陳天賜身上抱起小女孩,看見孩子臉上有血嚇得連喊“彤彤告訴媽你怎么了說話呀快點說話呀……”
小女孩嚇蒙了,兩眼直直地看著媽媽就是不說話。另一位少婦拿出面巾紙擦去女孩臉上的血跡,小臉蛋光滑粉嫩,一點傷口沒有,再擦,還是沒有傷口。
“這血是哪兒來的?”彤彤媽不放心地檢查著孩子的脖子和耳后。
另一位少婦看到陳天賜滴滿白色工衣前襟的血說:“好象是在他臉上蹭的。”
彤彤媽立刻火了,“你怎么搞的,怎么能讓你的血蹭到孩子身上?”
陳天賜這時還沒有從那種暈暈呼呼的感覺中清醒過來,根本就不知道別人在說什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慢慢站起來用手背揉揉酸痛的鼻子,又擦了一下眼淚和頭上的汗。這下好,手上的血抹得一臉全是,再加上還在不停的流出的鼻血,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這家伙的腦袋被誰開了八個口子,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樓上的兩個小姑娘跑下來七嘴八舌跟大人講事情經過,“是彤彤自己爬上欄桿的。”
“我不讓她上去她不聽。”
“她說……嗯……她說……”
“她說要站的高高的讓媽媽照相…………”
那個叫彤彤的小女孩徹底被嚇著了,小臉紙一樣的蒼白,兩眼空洞無神地看著媽媽,任憑媽媽怎么叫她,不答不應不哭也不鬧。
聽到“出事了”的人們不斷地涌過來。前廳服務員、后廚的廚師還有進來準備吃飯的人們,互相捅著胳膊肘問:“這是出啥事了?”
有幾個人舉著手機在拍照,一個剃著卡尺頭、穿白色T恤、白色大短褲的年輕人和米仙兒一起站在假山上拍。
陳天賜這時才知道自己無意中接住了從二樓摔下來的女孩子,胸中立刻涌出無限豪情,就想在眾人面前裝一下博伊,上前輕拍一下小女孩的臉說:“小姑娘比小子還淘。”
可他忘記了裝博伊是要遭雷劈的。
小女孩看到陳天賜滿是鮮血的手拍到自己臉上,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這讓陳天賜博伊裝得不成功不說還非常的尷尬,正想解釋幾句挽回形象,彤彤媽一個耳光打過來,“誰讓你嚇唬孩子的?”
陳天賜剛有些清醒的頭腦隨著一記即響又脆的耳光聲過后再次暈暈呼呼,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但頭暈還惡心的吐了好幾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