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秉義的臉再一次由茄子皮色轉為大紅蘿卜色再轉為白蘿卜色,不敢回答了。
冷占豪上前陪笑臉,“馬醫生,你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要不重做一次化驗?”
“這種化驗結果當天出不來,要不我能讓你們前天就做嗎?重做化驗就得排到下周五做手術了,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你們先回去吧。”
出了門韓秉義埋怨,“要是早雇了護工哪能有這事,都怪老爺子。”實際上,當初他也想打電話問一下醫生,一聽便宜三百塊錢,效果還差不多,就自做主張同意了。心想省三百是三百,只是沒想到省錢出事了,還是大事。
三個人走到病房門口,馬醫生在后面喊:“小陳兒,你把韓老爺子所有的片子都給我拿過來,一張也不許漏下,我再看一看。”
陳天賜答應一聲,問韓秉義,“韓伯伯,片子在哪兒?”
韓秉義把兜里各種清單都拿了出來交給陳天賜。
“不是這些單子,是那些CT片子。”
“那個片子啊,在褥子下面呢。”
陳天賜取出片子送到醫生辦公室,馬醫生看了一會兒說:“不對呀,昨天拍的片子還沒出來嗎?你找找去。”
問韓秉義,韓秉義說:“沒給我片子,只給我一個塑料袋,我看那袋子挺結實的,回家給壯壯買水果時裝水果了。”
“放哪兒了?”
“家里。”
陳天賜拉著冷占豪就往外走,“冷哥,你快開車跟我去你岳父家里一趟,一定要找到那個有條型碼的塑料袋,否則片子都取不出來。”
回去的路上,冷占豪痛罵醫院收了那么多的錢還讓家屬做這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事。誰家天天生病誰家天天住院?哪個人第一次來醫院不是暈頭轉向的,就因為把醫院建得跟迷宮似的,整得病人分不清東南西北,把陪診這個行業都催生出來了。
陳天賜勸:“冷哥,你罵也沒用,醫院的人早麻木了,看病開藥就跟4S店修車一模一樣,問問你車怎么了,然后查查,最后是修修補補換零件。那車又不是修理工的,你以為他會多上心?又比如生小孩兒吧,你家生個孩子是天大的事,對婦產醫院來說是再普通不過一項工作,有時一個班接生八個,累得恨不能馬上下班休息,而你家正好排到第九,別看她們就是指這個吃飯的,這時不但不歡迎你不說還會怪你耽誤人家下班了,能對你熱情才怪。不過,有責任心的醫生還是大多數。”
冷占豪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就是心里憋著一口氣。”
“冷哥我給你講個聽來的笑話吧,說有個富豪來到咱康富市,在飛機看到咱們康富市一片荒涼的樣子,下了飛機打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你們這里什么地方消費最高就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司機說好的,讓你返貧或傾家蕩產一點問題沒有。開了一段路車停下后司機說到了,富豪向車外一看,一棟大樓上寫著:康富市中心醫院。”
“哈哈哈哈,”冷占豪大笑,笑過后說:“這個笑話特么挺有勁的,讓人越笑越覺得苦,這醫院的收費沒有一個不說高的,可就是降不下來。”
陳天賜笑著說:“老爺子今天看到清單查出好幾項不合理收費,還把護士長訓了一頓,讓退款呢。”
冷占豪拍了一下方向盤:“我這老丈人要是有老爺子那么精明就好嘍,就愛占個小便宜,不為省那三百也不會有這事,再說就是多花八百也是走醫保,你說貪這便宜干什么?我下午還有事呢,這不,讓他一個電話又給叫過來了。”
“有你這樣背地里說自己老丈人的姑爺嗎?”
“連我老婆也這么說他爸。他退休前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退休時想弄個正科待遇退下來,不知道啥原因沒辦成,這下脾氣就變了,就好象全國人民都欠他錢似的,逮誰罵誰。小區里的人見他都躲著走,把我兒子帶的也是天天惹事,還說什么外國小孩子都這樣,這叫釋放天性,結果釋放的過了頭,壯壯從樓上扔酒瓶子把人砸醫院去了,花了好幾十萬,往人家車上噴硫酸又是十幾萬,要不是找了個好律師,不知道花多少哪。”
“沃——靠,”陳天賜吃驚得除了暴粗口不知道說什么了。
在韓秉義家客廳茶幾下,陳天賜找了裝片子的塑料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貼上去的條型碼,返回醫院從自助取片機里掃碼取出片子,交給馬醫生后回到病房。
屋里,米仙兒和韓老爺子坐在一起,正給老爺子看手機里的視頻,邊看邊解說:“你看你看,這是那個姓丁的正給天賜道歉呢……”
韓秉義和25床的家屬,站在床邊上商量著給病人如何換蕎麥皮褥子。
陳天賜聽到“蕎麥皮”三字突然想起自己要給老爺子換褥子的事,對冷占豪說:“冷哥你也去買一個蕎麥皮的褥子和枕頭。這大熱天的雖說有防褥瘡墊,但不如蕎麥皮褥子吸汗透氣,病人也舒服不少。醫院南門地下通道里就有賣的,沒幾個錢。”
冷占豪嘴里答應著眼睛卻看著韓老爺子,“老爺子后背怎么了?”
陳天賜順著他的視頻線看過去,發現韓老爺子后背高高的鼓起,咋一看跟羅鍋似的。
這是怎么回事?陳天賜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驚叫:“壞了,是不是在撥火罐?”
韓秉義斜了陳天賜一眼:“沒見過呀?撥火罐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我爸開窗睡午覺受了風,撥一罐就好了。”
“撥上多長時間了?”陳天賜怕韓秉義又說出什么難聽的話,用手推一下米仙兒問。
米仙兒看一下手機說:“有十分鐘了,快起罐了。”
韓老爺子也說:“受風了,撥火罐管用。”
陳天賜絕望地捂一下額頭,不甘心地掀開韓老爺子披著衣服,后背上兩個大罐頭瓶子吸得牢牢的,取下罐頭瓶子,后背上留下兩個高高隆起的、深紫色的圓餅印。
陳天賜無力坐在床上,“完了,手術做不成了。”
韓秉義有些惱怒地問陳天賜:“你是主刀醫生啊?做不做手術你說了算哪?撥火罐和手術有啥關系,一邊呆著去。占豪過來幫忙,咱一起給這位病人翻個身,換褥子,人多力量大。”
陳天賜看著這幾個人七手八腳上面抱下面抬的就要給25床的病人翻身,忙攔住“你們等一會再翻動他,這位是什么手術?幾天了?”
“換的骨股頭,兩天了。”25床家屬回答。
“你們這樣不行,翻身最多有兩個人就行了,人多了力量反而使不均勻,要翻身最好給病人兩腿間夾個厚被……”
“去去去,你不就是個護工嗎?還把自己當醫生了?”韓秉義根本沒把陳天賜的話當回事,說話毫不客氣。
陳天賜不顧他們的嘲諷,“你們最好等一會兒,我去找醫生。”說完跑了出去。
屋里的幾個人互相看看,韓秉義對25床家屬說“別聽他的,來,大家一起用力抬,一……二……走。”
馬醫生一聽陳天賜說韓老爺子撥了火罐,差點從椅子跳起來,指著陳天賜的鼻子質問:“誰讓他撥的?你怎么不攔住他?”
“我不在,我去一樓取片子去了。”
馬醫生一拍桌子,“手術做不成了。”起身往病房走,還不等陳天賜把25床家屬要給病人翻身的事告訴馬醫生,就聽病房里面亂成一片。
進去一看,25號床的病人疼得“嗷嗷”直叫,床邊的人束手無策地站著,看醫生進來個個面露喜色,“馬醫生你看他怎么了?”
馬醫生看到病人動過手術的右腿已盤在左腿膝蓋上,大驚失色,“把大腿給掰下來了,你們怎么搞的?”
眾人一聽把病人有大腿給掰下來了,全傻眼了。
馬醫生又問:“你們動他干啥?”
沒人敢回話,25床病人家屬硬著頭皮說:“我想給我爸換個蕎麥皮的褥子。”
“那給他翻身時為什么不找護士?找我?”
“我想手術三天就能下地,今天都兩天了以為沒事了。”
“我跟你們說過吧,翻身時兩腿間要夾厚被子。”
“我以為沒事呢。”
“別說了,你去醫辦把劉醫生和余大夫找來,看看能不能復位。”說完馬醫生又來到韓老爺子身后,掀開衣服看了眼那兩個深紫色的圓餅印,伸手摸一摸按一按后,氣得臉發紅,用手指著韓老爺子高聲說:“你們……”
又停了下來做了兩個深呼吸,換成平和的口氣對韓老爺子說:“你回家吧,回家吃藥把骨結核好好治一下,一個月以后再來查一下,那時后背這紫印也沒了,看看做手術適合不。”
韓秉義剛才聽說把25病人的骨股頭給掰下來時就傻了,這時還哪敢露頭,冷占豪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上前問:“馬醫生,不就撥個火罐嗎,對手術沒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