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西樓晚眺

許渾

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晚唐詩人韋莊《題許渾詩卷》說：“江南才子許渾詩，字字清新句句奇。十斛明珠量不盡，惠休虛作碧云詞。”許渾的《咸陽城西樓晚眺》，就是十斛明珠中亮麗的一顆。

許渾（791? —?），祖籍安陸（今湖北安陸），后遷居潤州丹陽（今江蘇丹陽），武后朝宰相許圉師后裔。現存詩五百余首，均為近體詩，其中七律二百一十二首，五律二百三十余首，堪稱僅次于李商隱、杜牧之后的晚唐七律名家。此詩一題為“咸陽城東樓”，是所謂“懷古詩”。“咸陽”，乃秦、漢之城邑，舊址在今日陜西省咸陽市之東窯店，與唐代的京城長安隔渭水相望。“溪云”，溪上之云。作者自注：“南近磻溪，面對慈福寺閣。”詩的前四句以“高樓”點明題目中的“咸陽城西樓”，以“日沉閣”點明題目中的“晚眺”。“秦苑”與“漢宮”兩句為修辭學中所說的辭格“互文”，與王昌齡《出塞》的“秦時明月漢時關”之互文相同，即秦漢的宮苑均已不在，只見蒹葭秋水，楊柳河橋，鳥下綠蕪，蟬鳴黃葉。“當年事”，即前朝的往事。全詩以“一上高樓萬里愁”領起，“一”與“萬”構成了少與多的強烈的對比與反差。“一上”乃詩人的獨上，后面的“行人”與之呼應。“萬里”乃登樓極目的廣闊視野，結句的“故國”與之關鎖，而“愁”字則一線貫穿，總領全篇。許渾生活在中唐，亂象叢生，江河日下，他登臨懷古，撫今追昔，焉能不愁從中來不可斷絕？

19世紀德國哲人尼采說：“哲學家繞過重重暗礁到達一個地方，卻發現，詩人早就在那兒了。”此詩為我們提供了“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一睿智的警句，它意象鮮活而又哲理深邃，揭示了社會生活中巨大變革來臨之前必有征兆的普遍規律，為后世所經常引用。一位詩人，有一名句傳世便足以不朽，何況許渾還有其他許多佳作妙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