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凱絲大聲咒罵，一掌拍在超市的收銀臺上。還有2分鐘她便能搞定晚上9點的現金結算，但樓里突然斷電，就像有人扳動了開關。“彼得！”她在黑暗中喊道。“檢查一下那該死的保險絲盒，行嗎！”

一旁的庫房隱約傳來聲響，凱絲知道她的命令已傳達到。她嘆了口氣，等待眼睛適應黑暗，想著她能在哪里找到一個手電筒或一些蠟燭（6號過道是不是有一些？）。超市大門上方的消防出口標識發出微弱的綠光，暗淡得連水晶美甲放在眼前都看不清。

凱絲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售賣面包和點心的通道處傳來。

“誰？”她喊道。

回答的聲音出人意料的近，這讓凱絲一驚?！笆俏遥蹦莻€聲音說道：“潔西?！?

“潔西？你這個缺心眼的姑娘！嚇我一跳?！?

“抱歉，凱瑟琳。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為什么燈都滅了嗎？”

“不知道。我已經讓彼得去檢查保險絲盒了?！?

“好主意。你覺得，只有我們斷電了，還是整個地區都這樣？

黑暗中，凱絲聳了聳肩?！拔以趺粗溃磕阕约撼鋈タ纯??！?

“好吧。”潔西爽快地答應了，蹦蹦跳跳地走向正門。因為靠近緊急出口標志跳動的綠光，她的臉顯得像幽靈鬼魅。

凱絲清了清嗓子：“怎么了？你還在等什么？”

潔西推開門。呼嘯而入的寒風像一群尖叫的老鼠，沖向超市各個角落。外面的天氣極其糟糕，仿佛她剛剛打開了通往地獄的大門。

凱絲等得急不可耐。潔西小心翼翼地把頭探出門外，左右環顧了兩圈。最后，她緊貼著門內側，關上大門?；氐絼P絲身邊時，潔西身上的羊毛工作服沾滿了雪。

“外面的天氣實在是太——瘋狂了！”潔西說道，“大寫的瘋狂。”

凱絲嘆了一口氣。“那燈呢？有人開燈嗎？小號酒吧那邊怎么樣？”那家臟兮兮的酒吧就在對面的斜坡上。

“根本看不到酒吧，”潔西說道，“我也看不清藍光碟片出租店，或者任何其他商店。這雪下得好像世界末日要來了?！?

“簡直了！”凱絲搖了搖頭，感到一陣偏頭痛。如果整片區域都停電了，她就不得不坐等電力公司員工抬起他們被過度支付的工資養肥的屁股，來解決問題。

……天知道這要花多久。2分鐘？2個小時？

沒結完賬，凱絲就不能設防盜警報，也不能回家，這些都要用電。她深吸一口氣，然后將冷氣從鼻孔里呼出來。她心想，每天都有10小時被困在這個鬼地方，簡直是浪費才華。

“一會兒就能有電了?！睗嵨髡f道，仍然站在消防出口旁?！斑@種情況從來都花不了多久，凱瑟琳。這樣吧，我去酒吧那兒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些什么，好嗎？”沒等得到回答，潔西便閃出了門，頃刻間被外面的大雪與黑暗吞沒。

只一會兒工夫，那個女孩就像不曾在那里出現過一樣。

凱絲嘆了口氣，坐回墊子開裂的收銀凳，搓了搓酸痛的額頭。一陣陣寒顫順著脊椎上下游走，她不由抱緊自己。這是英國歷史上最糟糕的冬天，而她被困在一棟停電的房屋里。不用多久，這個地方就會凍成冰窖。

“管他呢，”凱絲下定決心。她要給坎貝爾先生打個電話，看看他能不能讓她明天早上再點帳。這種天氣能來上班，坎貝爾先生就應該對她心存感激了。她的指尖沿著收銀臺冰冷的表面滑動，摸索著電話。剛開始她只摸到了一個訂書機和幾支圓珠筆，不過最終，她的手掌外側碰到了苦苦尋找的東西，將話筒從座機上撞落。話筒從桌上掉下來，被電話線牽著左右擺動。黑暗中，凱絲摸索了幾次，才終于抓住聽筒，把它拉到耳邊。她摁下座機鍵盤上的按鈕，等了一會兒，隨即又摁一遍。

無撥號音。

凱絲煩躁地把聽筒放回座機，然后又拿起來，重新撥號。

沒有反應。

“拜托了，上帝保佑！”凱絲輕輕拍打工作服的口袋，摸到手機。她掏出手機，用手指在發光的屏幕上滑動，拉出鍵盤。她從手機儲存里找出坎貝爾先生的號碼，按下綠色的通話鍵，然后把手機放到耳邊等待。

10秒鐘過去了，凱絲把手機從耳邊移開，看著顯示屏。當她發現屏幕頂部滾動的“無網絡覆蓋”字樣時，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我的天哪！”

沒等她理清思緒，凱絲就聽到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霍利斯特小姐？”

濃重的波蘭鼻音。

“彼得，”凱絲說道，聲音比她想象中更平靜，“你檢查過保險絲了嗎？”

“是的，霍利斯特小姐。要把東西給你看，過來?！?

凱絲翻了個白眼。說真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既然你要來這里，至少先把語言掌握了。

她很不情愿地跟著男孩走到商店后面，低頭穿過用來分隔狹窄倉庫與店面的透明塑料條簾。“到底什么事情這么重要，彼得？”她問道。

“我會給你看的?！?

狹窄的倉庫里，彼得轉過一個彎。凱絲緊緊跟在后面，用手機照路。雖然手機的照明效果并不明顯，但至少能讓她看見那些四處堆放的箱子，以免撞上。

凱絲不耐煩起來?！翱禳c，彼得，我得想辦法給坎貝爾先生打電話，好讓我們都能回家。難道你今晚想睡在員工休息室里？”

彼得停在最里面的墻邊，用手指向剛過肩膀的上方。凱絲掃了一眼距離男孩伸出的手指幾英寸遠的地方。她不明白男孩什么意思，感到耐心正在消失?！澳愕降滓铱词裁?？”

在手機顯示屏微弱的光線下，彼得翻了翻眼，更用力地指了指他想讓凱絲看的東西。

“保險絲盒？嗯，真了不起?！?

彼得再次翻了翻眼睛，正當凱絲要開口罵他時，她發現了彼得要她看的東西。沒錯，就是那個保險絲盒——至少曾經是——但現在它已變成一團熔爛的黑色電線和正在冒泡的塑料。安置電線的綠色金屬盒并未受損，但它的內部看起來像是遭受了地獄之火。清冷的空氣中，彌漫著燒焦橡膠散發出的刺鼻惡臭，但聞起來又不像凱絲印象中電器著火后的強烈氣味?！案悴欢Ｊ裁茨茏屗兂蛇@樣？”

彼得聳聳肩。“我不確定，可能是火？”

“肯定不是，彼得。這里沒起過火，不然警報早就響了。更不用說火勢會擴散，這里到處都是紙箱和紙。”

“搞破壞？”

凱絲思考著彼得的隨口之言，她的思緒在黑暗、陰險的內心深處徘徊。會不會真有人用焊槍破壞了保險絲，或者往里面潑了汽油？是不是有人正潛伏在陰暗處，欲對她圖謀不軌？會不會幾個月以來，有個濃毛密發、野獸般的男人一直在監視她，策劃今晚的事情？現在正是好時機。即使她想方設法給警方打了電話，他們也絕對不會在這種天氣里出警。這個想法似乎很可笑，但是，在她焦躁的心理狀態下，有那么一瞬間，凱絲真的開始相信有人打算謀殺她。這就像是她曾經偶然讀到的理查德·雷蒙小說里出現的情節，她想今晚的情況也許會溫和些。那是本可怕又惡心的書，里面都是強奸犯和怪物。

“真可笑，”凱絲自言自語道，“酒吧也斷電了，街角的藍光碟片出租店也一樣?！?

彼得聳了聳肩，走開了。這個波蘭男孩似乎對什么事都不擔心。

突然間，屋里只剩下凱絲獨自一人，她試圖弄清現狀。會不會真的有一個精神錯亂的瘋子潛伏在社區里，切斷了所有的電力？或者，她目前最大的威脅，是在今年最冷的夜里活活凍死？任何結果都難以預料。凱絲唯一能確定的，是保險絲盒子不會自行損壞，但它究竟是怎么壞的尚不可知。

她顫抖起來，全身的骨頭咯咯作響，空氣中的寒意驟增。她不能繼續待在那兒了。不能繼續待在沒有電的地方。不能繼續待在黑暗中。她做了一個決定?！皩α?！彼得，你在哪里？”

倉庫遙遠的角落里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音。“我在這兒，啤酒箱旁?！?

“嗯，千萬注意。你打破了任何東西，都得賠錢。”

彼得沒有應聲，但凱絲確信她聽到男孩嘆了口氣。她喜歡把人惹惱，不禁得意地笑起來，粗俗得好像環繞她的油膩膩的黑暗一樣。忽然間，她感到更加自如，更像自己了?！氨说?，”她喊道，“用一些貨架擋住后面的卷簾門。準備收工，但我們需要在離開之前盡可能做好安保?！?

“好的，我會的，但潔西在哪里？她得幫我?！?

“不知道她去哪兒了?！眲P絲哼了一聲?！斑@些都是次要的，先按我說的做——你必須小心?！?

彼得匆匆走開，嘴里嘟噥著波蘭語。至少凱絲猜想那是波蘭語。也可能是俄語或匈牙利語，或者不論哪國的語言，總之是東歐人說的語言——難聽又原始的語言聽得她耳朵生疼。英國是怎么變得如此落魄的？它曾經侵略過諸多三流國家，但現在似乎更致力于讓他們的公民都進入英國領土，為他們解決溫飽。這讓凱絲感到厭惡，政府更關心那些尋求福利的移民，而不是像她這樣受過教育的公民。她需要的救助在哪兒？

凱絲聽見彼得正在奮力挪動倉庫里的貨架，發出響亮刺耳的刮擦聲。她離開倉庫，回到超市里。想到彼得獨自在黑暗中四處碰撞，凱絲走著，不由得傻笑起來。

走到玻璃防火門時，凱絲打開門向外看了一眼。今天晚上，沒有電動卷簾門，她幾乎做不了安保工作，但她至少可以用鑰匙把門鎖上。她不相信有人會在這種天氣鋌而走險，只為偷些雜貨。至少她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