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日，驚蟄。

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自千年前流傳下來的傳統——祭神。

妖王之亂，是諸神唯一一次降臨人間。

于是，每年的這個時候，昆侖山開，黎民百姓上山祈求天神，愿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那是安然一年中唯一能見到其他人的時候，凡間的王褪去黃袍，一身輕裝，跪在那枝繁葉茂的金色扶桑樹下，虔誠的磕頭。

昆侖山的每一年，只會在這一天開山，也只有這一天會有其他人。

那擎天的巨樹枝繁葉茂，據說是連接人神兩界的大門

“沙華，你說他們在祈求什么？”安然和沙華站在遠處，他指著那一群群虔誠跪拜的人，一臉的好奇。

沙華淡淡的看了那群凡人一眼，微微的蹙眉，“平民是衣食住行，貴族…大概……是長生吧。安然，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妖的身份，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妖力?！?

她的聲音突然很冷，讓安然忍不住看了她一樣，不復以往的淡漠，那暗褐色的眼睛多了絲深意。

千年前的妖王之亂，十萬修士血葬昆侖，當時的跪拜是對那十萬無辜修士的緬懷。而如今，卻……

“長生？嗯，我會的?！?

沙華抬頭看向天空，眸光深幽，她看著天空，淡淡的笑了笑，“神，已經無法再恩澤世人了?！?

“……”安然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是藍天白云，“那云里有神仙嗎？”

沙華低眸看著安然，聲音清冷，“當然是有的，神仙這種東西，那可是無處不在的?！?

安然滿眼的好奇，他很想沙華為什么這么清楚，可是他又不敢，沙華有很多的秘密，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沙華抬眸看著遠方，自山角下還絡繹不絕的有人上山，天邊一片灰蒙。

沙華的眼神逐漸冰冷，她似乎又憶起了那漫長無邊的黑暗將她吞沒，可是她誰也不能告訴。

她所選擇的路，終究要她自己來承擔。

“安然，幫師傅看著，師傅要離開一下?！?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惹的他一陣不快，“沙華你能不能不要摸我的腦袋啊！感覺就像你孩子一樣，我可是沙華你未來的相公，不準再摸我的頭?！?

幾年相處，安然逐漸忘記了過去的苦難，多了孩童的歡笑，可對沙華，倒越發執著。

看著安然有些氣憤的樣子，沙華的鳳眸溫柔的瞇起，她知道，這個少年并不像此刻在她眼前所表現的那般爛漫。

一絲邪魅的色彩自她眼底溢出，“我是安然的師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安然不就是我的孩子嗎？”著罷，她收回了手，轉身向扶桑閣內走去。

安然看著沙華越來越遠的背影，不平的皺起眉頭，然后就吼了出去，“沙華，我不是你的孩子！”

“差不多……”遠處傳來女子清幽的聲音，安然深深的皺起眉頭，藍色的眸子里極快的閃過一絲不合年齡的無奈，輕聲低喃，“沙華……”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女人怎么辦，他已經十四歲了，為什么沙華就是不相信他。

安然望著天邊的余霞，眼里流露著不符合這個年齡的悲傷，他不知道這一日的驚蟄，他好不容易平靜多年的人生會再次被人打破。

那女人從山下而來，穿著青裳白裙，腰間別著劍，一張別致且清秀的臉上是一雙冰冷的眸子，紅唇緊抿。

“在下無常青音，前來拜訪沙華閣下。”初見時，她非常有禮貌的鞠了一躬，但看向顧安然的眼神冰冷的像是昆侖山千年的寒雪，卻帶著莫名的敵意。

“懲言？”女子微微瞇起眼，有些戒備的看著安然。

安然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心有疑惑便問了出來，“懲言？上神懲言嗎？我聽師傅說起過他，我跟他很像嗎？懲言千年前就死了，我應該不是你說的懲言。”

他覺得是這個叫青音的女人認錯了人，師傅說過懲言早就死了。

安然說得認真，可換來的卻是青音越發譏諷充滿敵意的眼神。

“呵！你是妖?！鼻嘁衾浜且宦?，卻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安然驚愕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緊張的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注意到，不由松了一口氣，看向青音的眼神，卻多了防備。

青音拔出腰間的劍，白皙的食指撫上鋒利的劍身，一抹艷紅在指與劍的接觸點溢出，銀白的劍身，那一抹鮮紅各外惹眼。

她斜眸看向一臉戒備的少年，嘴角溢出冰冷的笑容，“千年前，人間眾妖早已滅亡。怎么可能還有妖?唯一的解釋……”

她突然停了下來，冰冷的眸子看了看四周，除了凡人她并沒有看見沙華。

這樣就好辦了。

青音抬眸看著安然，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殺意。

“是什么？！”安然聽她這么說，心里停了半拍，上前兩步激動的看著眼前的青裳女子。

她話里的意思，是知道他生而為妖的原因嗎？

妖族早已滅亡，他父母皆為人類，為什么他會是妖？

“怎么？想知道你為什么是妖？”青音收回劍刃上的食指，指尖沒有一點傷口，刀鋒上的那一抹艷紅卻在向安然宣誓，確實劃傷了眼前的青衣女子。

安然微微皺眉，這樣的愈合速度，和他很像，眼前的女子絕非凡人。

“不，你是誰?你不是人類?！彼笸肆藘刹?，遠離眼前的青裳女子。

他固然想知道自己生而為妖的原因，當眼前的女子他卻信不過。

青音突然輕笑，有些諷刺，“我嗎？我是沙華的同僚，亦是最了解她的人，我看過時間和空間的盡頭，凋零的黃泉之花。我知道沙華的悲涼，看過她的天真無邪，我知道一切。所以……我絕不允許你再一次毀了她！”

她說到后面，聲音里含著怒氣，猛的抬劍，直指安然，凌厲的劍氣從他臉頰邊落下，在地面上劃出一道很長很長的裂縫，似乎把昆侖山一瞬間劈成了兩半。

縷縷青絲被斬斷，安然愣愣的看著眼前突然殺機畢露的女人，他的腿微微顫抖，一瞬間的死亡氣息向他襲來，似乎要將他拖入十八層地獄。他多么想逃離，卻渾身動不了一下。

他清楚的看到，她眼里毫不遮掩的殺意。

這個女人，想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