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訓
- 玉爐吟
- 蒲仙
- 3038字
- 2019-05-12 20:00:00
大婚當夜,魏汝湘枯坐到了清晨。
白縱至深夜離去,仿佛僅僅是來走個過場的。
碧娥從門外進來,要伺候她潔面換衣。今日一早她便該進王宮拜見王后,聆聽教誨。
魏汝湘神色憂戚,眼下烏青,顯得頗為憔悴。
這剛剛嫁過來,就受盡了委屈,不知只能的日子該如何是好。
碧娥安慰道:“小姐,公子昨夜雖說沒有留在這里,但是也未留宿天香苑啊?!?
魏汝湘沒有反應。
碧娥剛想開口再說點什么,門外突然進來了一隊侍婢,手里捧著木盤木匣,舉過頭頂。
眾人進殿后整整齊齊地跪下,齊聲道:“奴婢恭賀正妃娘娘新喜?!?
魏汝湘看了一眼,木盤中盛的是一套緞紅底金絲繡鳳凰的常服,一雙綴滿鮫人淚的玉屐,還有精致華美的各色首飾,并胭脂水粉。領頭的手里捧著一甕燕窩。
婢子微笑道:“這身衣服是公子早前就吩咐宮里造辦局專門為公子妃定制的,這金絲鳳凰乃是出自最好的繡娘之手,做工精細,百日方成?!?
“呀,小姐您看,這衣服真是好看,”碧娥十分興奮。
“如今公子妃與公子喜結連理,身為王室之人,姑娘不能再稱小姐了?!鳖I頭婢子笑著提點。
“啊,對!”碧娥轉身就給魏汝湘行了一禮,“奴婢參加公子妃?!边@一下,全場的人都被逗得笑了。
魏汝湘見此,淺淺笑了一下。
“這燕窩是公子憐惜您昨天辛勞,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公子還說,公子妃日后在府中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
碧娥很是興奮,公子對小姐這樣上心,她覺得很欣慰?!澳沁@些,天香苑那邊可有啊?”她故意這般問。
領頭婢子一頓,神色尷尬地說:“這……自然是沒有的,這是公子特地為公子妃準備的。”
魏汝湘溫柔地撫上衣裳,對她們說:“替我謝過公子了?!比缓髠冗^臉對碧娥說:“賞吧?!?
婢子們接過賞銀,微笑著謝恩,便退了出去。
幸好這公子妃是個脾氣好的,婢子長舒了一口氣,天香苑那邊確實沒有這些,只不過,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差事著實不好當啊……
——
魏汝湘收拾完畢,便進了瀛王宮中,如今的王后早已不是瀛王的發妻了。從前的公叔正妃,也就是白縱至的生母,已經在政亂中殞命。現今的王后是瀛王迎娶的繼室,孟國公女,青春貌美,但尚無子嗣。
王后同她閑話品茶,甚是投緣。魏汝湘原本就是大家閨秀,恪守女則,又頗有才華,還性子乖巧溫順,很擅長得人歡心。
聊罷,王后賞賜她首飾妝奩,并一把寶琴。
“你我同為正妻,我知道你如今的處境。”王后呷了一口茶,說道。
魏汝湘心里一頓,不知該說些什么。
“但如真的想做好這個正室,的確并非易事。”
魏汝湘抓緊了裙子,她清楚王后所言何意。
“其實只有一字,”王后抬臉看向她,“就是忍。”
魏汝湘愣了半晌,緩緩地跪在地上,“兒臣謹遵母后教導。”
王后笑了,“你是個聰明人,自己回去領悟吧,畢竟忍不過一個字,做到卻并不容易?!?
魏汝湘沉默……
——
她回府時想了一路,從前還是閨閣女兒的時候,只知道將來會與夫君舉案齊眉,相愛相伴。她清楚未來夫君可能是她自己一人的,作為妻室,一定要有雅量,溫賢宜家,才是正道。
但夫君身旁真的有貴妾如此時,她仍舊會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酸。
回到府中,她打算四處走走,便只讓碧娥陪著。這深秋時節,園中花草俱凋,本無顏色可賞。但好在天深氣爽,秋日朗朗,風雖涼些,卻將人身上的濁氣減去不少。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池邊,殘荷寥落,水卻凈透清澈,能看見許多錦鯉游來游去。
池當中有一涼亭,魏汝湘遠處看著,仿佛是有人在上面。
待走近了,她看清那是一妙齡女子,身旁有一女子陪侍。
魏汝湘心里一驚。
那女子隨意慵懶地趴在亭旁圍欄,玉指纖纖,拈弄著一朵金菊。目融秋水,唇點朱丹,姿色艷絕如仙。她身著淺桃色細花常服,披著水絲白綢,金線交織的外衫,通身華貴,流光溢彩。三千青絲沒有全部挽起,而是用一細紅緞扎起一束,其余盡披身上,極盡雍雅嫵媚。
明明是殘秋了,魏汝湘卻覺得即便是關不住的滿園春色,也不及其的萬分之一。
芳容麗質更妖嬈,秋水精神瑞雪標。
魏汝湘羞從心中起,慚愧比天顏。
那必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百昭公女了。
不止是魏汝湘,連碧娥都看得要忘記呼吸。昨日大婚,她蓋頭沒有摘,故沒有來的及一睹傳說中的絕色。從前她覺得自家小姐才貌雙馨,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姝麗。而今看來,的確是坐井觀天了。
此時氣氛陷進一種微妙的尷尬中,她是應該走上前去呢,還是應該避開不見,一時間心里糾結起來。
然后心一橫,共侍一夫,遲早是要面對的,雖然她是正室,本該由百昭來拜見她,但今天遇見了,便不能失了氣度。
“秋寒露濃,妹妹……要小心著涼?!蔽喝晗嫘挪阶哌M亭中。
初兒吃了一驚,見來人衣著紅袍,頭戴華美金冠,身姿輕盈,大方得體。
一想便知這就是那魏相之女了。
初兒福身,“參見公子妃?!?
百昭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摘著花瓣,扔進池中。
碧娥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哪怕她是什么天潢貴胄,如今都嫁了公子,妻妾嫡庶,尊卑有別,她不去拜見自家主子就罷了,主子自己前來搭話,她竟理都不理,無禮至此,實在可惡。
“不知妹妹芳齡幾何?”魏汝湘掩了掩尷尬,問道。
百昭還是不答。
魏汝湘心想,好大一個下馬威。
初兒見狀有些著急,便替百昭作了回答,“回公子妃,我家主子年芳十六。”
魏汝湘點了點頭,笑著說:“如此,我該稱你一聲姐姐了。”
百昭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氣氛簡直到了冰點。
魏汝湘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自幼與人禮讓有加,又出自名門,從未與任何人有過過結,今天第一次吃這一癟,她顯得手足無措,于是便想帶著碧娥趕緊回去。
碧娥哪里見過她吃這種虧,脾氣瞬間上來了。
“一個側室而已,擺譜也得適可而止吧,你還以為你在翁國,誰都得慣著你啊!”她口直心快,旁人攔都攔不住。
遭了,初兒心想,別人不知,她難道還不了解主子的脾氣,自從她得知要做白縱至的側妃后,心情一直不好,今日尤其煩悶,不想竟然來個不怕死的,偏偏此時惹她。
初兒擔心地拿眼睛瞥著她,見她似乎是沒有什么反應。
魏汝湘也慌了,想拉著碧娥,讓她注意分寸。
僵持了一會兒,百昭緩緩站起,轉過身來,漸漸逼近碧娥。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得她瞬間耳鳴。
“你!你竟敢打人,你算什么……”
“啪??!”還未等她說完,又一記耳光落了下來,她瞬間安靜下來。
只見百昭面色陰冷,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周身氣息讓人膽寒,如同枝帶刺的薔薇,危險又艷麗。
魏汝湘也驚了,縱使碧娥有錯在先,但她畢竟是自己的貼身侍婢,打她就仿佛在打自己的臉一樣,沒想到二人見面一炷香時間都未到,竟落得了這么個局面。
“姐姐,再怎么得罪,你也不能動手啊?!蔽喝晗嬷逼饋?。
“打她如何?”百昭盯著她的眼睛,“你家公子我都打過,區區一個不識好歹的賤婢,我還嫌臟了我的手?!卑僬寻谅卣f。
“你……”魏汝湘氣的說不出話。
百昭便也不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
白縱至今日下朝而歸,一進府中便察覺到異樣。
今日池畔之事,被路過的家仆全都看在眼里,一時間,全府的婢子奴才們都紛紛談論。
白縱至看了聆羽一眼,聆羽便會意了。
待他回到自己寢殿,坐在桌前,便開始琢磨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羌胡各部族地處瀛國北偏東方向,多年來歸順瀛國,每年向瀛國進貢牛羊牲畜、毛織物、奶制品,瀛國也每年贈與香料、木材及糧草等物,建立著一種互利互惠的連系。但是近幾年來,這種關系頗有些衰微之勢,胡人日漸輕狂,犯境之事時有發生,目中無人,前段時間竟然還洗劫了翁國往瀛國的送親隊伍。
白縱至今日在朝堂上談及此事,卻被白旱麓嘲諷了一番:“我看五弟不過是心疼女人罷了?!?
但此事未必簡單,劫翁瀛兩國親隊,是同兩國交惡,若他們真能擔得起這個責任,怕是勢力已經不可小覷,亦或是,幕后有人……
白縱至正想著,聆羽從門外進來了。
“回公子,今日……”
“怎么了?”白縱至皺眉。
“今日側妃殿下打了正妃殿下的陪嫁侍女……”聆羽小心翼翼地說。
“知道了。”白縱至面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