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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朱紅

  • 玉爐吟
  • 蒲仙
  • 3096字
  • 2019-07-27 18:24:22

第二日一早,外頭似乎下起了蒙蒙的碎雪,白光讓人有恍若隔世之感。

百昭茫然間看到了白縱至起身換下寢衣,赤裸著結實的后背,有條不紊地將自己的衣物一層層換上。

她迷迷糊糊地,囈語一般問道:“你去哪?”

白縱至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側臉來望著她,薄唇勾起一抹笑意,看起來極為溫柔。

他將兩只胳膊扣在百昭身邊,上半身輕柔地壓在她身上,端詳一會兒她還睜不開的睡眼,便在她臉上啄了一口。

他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我要去趟北天山,大概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你保重自己,不要同王后沖突。”

百昭此時已經又闔上了雙眼,十分困倦地“嗯”了一聲,好似甚至沒有去反應他說的話。

起身之后,他在殿內走了兩步,這里面的炭火燒得很旺,卓幾上還擺放著吐著花苞的矮梅。他忽然又頓住,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竟又不想離去了。

好容易不用再吃閉門羹,到底是春宵苦短,意綿難盡啊。他嘆了口氣,看著百昭熟睡的樣子,心里面又有些幽幽的惱恨。

于是他收回腳步,一甩袖子朝著床榻走去,帶著衣裳鉆進她的暖衾,掠過來的一陣寒氣,惹得百昭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

他放輕動作將她摟在懷里,臉埋在發間,這種帶著她獨特氣息的馨香,總會令自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懷里的人綿軟軟的,從來就不像她的性子一樣,臉上的皮膚白得像覆雪。

白縱至忽然想起來,那日他在密室門前的木階上,居高臨下地看到的那張慘白的臉,和震懼的目光,像是一只驚慌失措的小獸,神情十分復雜。

他那時下意識地別過了目光,不想,或是不忍同她對視。

她真的這樣怕嗎?

怕那日看見的東西,還是怕自己?

這是他這幾日來,一直在想的事情。原來她也不過色厲內荏的家伙,從前那樣狠毒厲害,親手笞死皇妃,萬般羞辱欺壓自己,怎么到如今,就像個膿包一樣了。她的厲害呢?

他又想起來唐池宮那夜后的早晨,她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望著雪景,還像是望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白縱至有一絲絲悵然和不安,但很快,就恢復如舊。他這些時日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姑且不能在這里逗留了。

昨日他和聆羽到西苑的時候,百昭他們兩個已經進了密道,他令聆羽守在洞口,而自己獨身一人下去尋找。

他在兩人后面發現了那個廢棄的煉丹室,覺得有些古怪,四周的柜子里除了一些剩余的丹砂之類已無他物,不想晚上的時候卻在百昭袖子里掉落了那張配方。

藥仙住在北天山腳下的桃園里,他若想知道這個配方的用途,證實自己的猜測,就必須要去一趟。

還有另一件事,催促著他盡快動身,那個永夜宮里的男人,他的氣息,熟悉得讓人永遠無法忘記,哪怕他挫骨揚灰,哪怕他血肉成泥……也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難以磨滅。

——

“我要去趟北天山,你保重自己……”

百昭朦朦朧朧地聽見白縱至說這句話,然后費力睜開眼睛,殿里一片寂靜,只有炭盆里火星偶爾啪啦地作響。

手自然地放在身邊榻上,發現白縱至的確不在,那么方才夢里聽見的話大概是真的。

她輕輕打了個哈欠,覺得身上綿軟無力,這些時日總是如此,只是今天似乎更甚,大概是昨天跟著白晏寧四處跑累著了。

今天早上王后沒派刁奴過來,而且自己這幾日都不必去見她,想想也是很愜意的,不如就再睡一會兒吧。只是剛剛又闔上眼睛,房門開始“當當當”地響起來。

“王嫂?王嫂!外面下雪了,快出來我們去玩雪!”

白晏寧帶著奶氣和興奮地拍打著門,惱得她皺起了眉頭。

小孩子怎么精力旺盛成這樣?昨天早上起那么早,昨天夜里睡得又晚,他居然還能一大早來拍她的門。

初兒原本在自己房內避寒,聽到這動靜嚇壞了,不知又是誰在吵主子清凈。她出門一看,白晏寧頭帶個銀狐皮小帽,身上裹著厚大氅,小臉紅彤彤,邊呼著白霧地喊邊拍門。

“六公子,我家主子怎么說也是你王嫂,你大早上來她寢殿喊門,成什么體統啊?”初兒一把拉住他,壓低聲音說道。

白晏寧看了她一眼,掙脫開她的手,直接推開門就跑進了殿里。

“誒!”初兒攔他不住,卻被他一下給帶進了寢殿。

白晏寧跑進來之后,又直接往榻前的簾帳直沖過去。初兒心里一驚,恐他冒犯了,又趕忙去伸手抓。卻見他像個泥鰍一樣滑,一溜煙躥過去拉開了簾帳。

百昭此時正在榻上打瞌睡,身穿著柔白的寢衣,見他沖進來,懶懶地瞪了一眼。

白晏寧并不介意,一把扯住她袖子,興奮地喊道:“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們去堆雪人啊!”

她淡淡地掃了窗外一眼,果然窗臺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影子投在窗紙上,這是今年冬天迄今為止最大的雪了。

昨天見白晏寧認認真真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這個年齡的人,但今天見到雪的這般歡呼雀躍,到底還是個孩子。

百昭還是久久不動身,也不說話,惹得他直著急。

“哎呀好姊姊,你陪我去吧,你看這宮里都沒個人陪我玩。”

百昭撇嘴輕笑了一聲,說一句:“等我梳妝。”

初兒聽了便上前來要替她收拾,見白晏寧還一動不動的矗在這,笑道:“六公子出去等罷,男女有別。”

百昭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無妨,他不過個孩子。”

初兒聽了只好任他待在屋里,百昭在妝臺前坐著的時候,白晏寧就在桌旁好奇地看著。

當初兒面對首飾盒里一堆面首發愁時候,他突然伸出小手從里面揀出來一支梅花簪,舉到兩人眼前。

百昭微微側頭,這支簪是一束梅花的形態,寶石雕成的。古棕色的枝干上面點綴著深紅瑩潤的花骨朵,越往枝頭的位置梅花開的越旺。這簪子百昭很喜歡。

于是初兒只用它挽起百昭的墨色的發絲,雖然看起來簡單隨意,瑩瑩的一點血色點綴在發間,卻有種攝人心魄的感覺。

待她披上白底的袍子行走在雪里時,那種感覺就更甚了。無盡的白與墨中,乍然出現的紅,有說不盡的驚艷。

而且,這抹艷色在那天還成了某個人心頭難解的朱砂。

白涿風在不遠處的亭上向下望去,百昭正伏在地上掬起一捧雪蓋在她和白晏寧一起堆的雪人上面,唇邊呼出團團白霧,臉上帶著些許緋色。他不知在那看了多久,然后微微一笑。

昨天他進宮看母妃,聊得久了,傍晚才要回府去,卻聽人說六公子失蹤了,便也顧不上出宮,就帶人找到深夜,才找到白晏寧。彼時宮門下鑰,只好留宿在母妃這里一晚。

今日一早起身見外面下過了大雪,興致正佳,就支開旁人來園里走走,不想正遇見入宮的百昭。

“公女好雅興。”

白涿風負著手從亭子上緩緩走下來,微笑著說道。

百昭應聲回頭,只見白涿風通身雪白,將長絲束起,狀若謫仙一般。

百昭思忖了一會兒,說道:“這句仿佛我也曾說過。”

白涿風錯愕一陣,隨后溫柔地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還記得。”

百昭輕笑一聲,并不作話。

白晏寧看見他似乎很高興,興奮喊道:“大哥!”

白涿風一步步地走過來,將手放在他頭上,輕彈了一下:“你這小鬼,昨天又跑去哪里耍了,讓吾等好找。”

白晏寧干笑了兩聲,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到了百昭身上,隨即馬上轉來了。這一瞬仍舊被白涿風捕捉到了,他反應半刻,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追問。

“大哥,快過來幫我們堆雪人吧!”白晏寧不由分說地拉著他的衣袖往這邊拖,弄得他十分無奈。

百昭嗤笑一聲:“堂堂瀛國大公子,在沙場上縱橫馳騁,在這里卻被一小兒纏著堆雪人。”

白涿風揚了揚眉,調侃道:“那如此說來,你我二人境遇相似啊。”

百昭打了個哈哈,不再回話,繼而又專心致志地堆起雪來。

白涿風尋了個離她不遠不近的位置,緩緩俯下身,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百昭在雪堆旁邊,用手搓出小小的雪兔子,一個個擺在地上。她的手本和雪一樣白皙,只是被冰得通紅。

白涿風抬起眼睛看她的側臉,晶瑩的睫羽撲閃,瞳孔像是嵌在白玉里的寶石,透亮清明。臉蛋是條很美的弧線,皮膚膩如凝脂,絲毫看不到瑕疵。

他又注意到了那支惹眼的紅梅簪,在陽光下灼灼發光,那么璀璨,那么蠱惑人心。他那時候覺得,這抹朱紅才是她的真身,無論她穿的如何素凈,她都是朱紅的,純粹的朱紅,迷人的朱紅。

他的眼神迷離恍惚,一只手不受控制般向她靠近,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像是要觸碰夢境一般,帶著點顫抖。

“大哥!”

白晏寧忽然撲在他后背上,也不清楚是故意還是巧合,他順勢壓下了那只手,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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