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玉爐
- 玉爐吟
- 蒲仙
- 3037字
- 2019-05-10 20:01:23
這里是白縱至的府邸,她想四處走走。
林苑重疊,多白墻黑瓦,遍植翠竹。石子小路干凈素雅,曲徑通幽。
她沒有要初兒陪著,只身而去,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的別殿。
天香苑。
百昭心里嘲弄了一番,這名字倒是和這般雅致的居所有所出入,生生多了靡麗淫艷之氣。
她在這公子府中閑逛著,路過的隨從無一不面露震驚之色。
乍見一位天姝,國色天香,身衣畫服,面著素妝。臉如蓮萼雅艷,目中秋波疊起,百米外可聞嬌香。
仆從婢子參拜后,紛紛交頭接耳,議論沸騰。
百昭無心理會,仍自顧自地拈花弄露,戲水閑玩。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居所。此地靈毓沉雅,殿堂裝潢華貴,門外又有數人把守,百昭一猜便是白縱至的寢居。
她忽然好奇起來,白縱至平日里的起居之地是怎樣的呢?想到這里她便徑直而去。
門外守衛見狀便要阻攔,百昭還未開口。
“無妨。”身后一男音響起,清朗柔滑,不是白縱至。
“公子吩咐了,若公女想四處走走,府中上下,哪里都能去。”此人說道。
百昭微微側臉,此人她未見過。
百昭沒有說話,那人望著她笑了,拱手輯了一禮,“見過公女殿下,屬下乃是公子的詹事,名為聆羽。”
百昭垂下眼眸,轉身便要離開。
“還請殿下恕當日冒犯之罪。”
百昭停下了腳步,“哦?我同你從未見過,何來冒犯之說。”
聆羽笑著往前一步,“公女那日遭遇羌胡,事出從急,屬下便只能拍暈您以方便脫身。”
呵,原來那日那一手刀是他給的。下手確實不輕,導致她醒時仍舊四肢發麻,過了許久才恢復。
“那我若是不恕你此罪呢?”百昭突然轉身睥睨著他。
聆羽楞了一下,常聽聞百昭驕矜傲慢,不想傳聞果真不虛,他一時間竟然不知作何回答。
百昭輕蔑笑了一聲,便轉身往白縱至殿中走去,不再作他話。
聆羽遠遠看著她的背影,許久,笑著搖了搖頭。這女子果然不同于常人,舉手投足間雖貴氣十足,卻與王公大臣的閨秀一點兒也不同,出格出得頗為迷人。
那日他逢公子之命前往營救時,她為自救毫不留地在小臂上割開一個大口子,在那樣的局勢下還尚且這般清醒,實在非比尋常。這樣的毒艷之流,怕是輕易就能要了普通人的命,可惜,公子卻非等閑之輩。
——
百昭推開殿門,里面空無一人,十分安靜。
殿中彌漫著他身上的檀香氣,只是不濃厚,清清淡淡的,還帶著涼涼的感覺,讓人覺得很舒心。
殿中裝潢別無二致,玄金主調。卓幾用黑木雕花,擺件并不多,只是些顏色素凈的瓷瓶,屋內沒有花草。
百昭打量了一番,里殿是他的床榻和書桌,與外殿用紗簾隔開來。
百昭走到他桌前坐下,桌上書信折子擺放地齊整潔凈,看來瀛王對他的確寄望頗深,政事讓他這般參與。
桌上還有一盞白玉的香爐,通透干凈,質地清潤,爐身泛著微藍光澤。爐中白煙裊裊,緩慢流泄而出,倒是不俗。
百昭覺得無聊,便鋪開一張紙,筆尖蘸墨,便開始舞弄丹青。不知道該畫些什么,便就著眼前的物件來。
作畫漸入佳境,她竟忘了時辰。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突然響起白縱至的聲音:“尚可。”
她嚇了一跳,絲毫沒有察覺他何時回來的,也不知他何時竟站在了她身后。
她剛想起身,卻被白縱至一把握住了拿筆的手,另一只手摟住了她的肩膀。
白縱至操控著她的手,在她的畫上游走,筆鋒灑脫,一氣呵成。半柱香時間過去了,百昭余光看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如琢如磨。兩縷發絲自臉畔垂下,摩擦著她的耳朵,有些癢。
“你喜歡這個物件嗎?”他問。
什么?這個香爐嗎?笑話,她在翁國什么奇珍異寶沒有見過,區區一個白玉香爐,能入得了她眼。
“不。”百昭冷冷回答。
“這不是俗物。”白縱至微笑,卻仍盯著畫。
“呵,不是俗物還能是什么。難不成是天機爐?”百昭輕蔑道。
白縱至突然收回了笑容,過了一會兒,無比認真地說:“是。”
怎么可能,百昭并不置信。此物若真是天機爐,恐怕早已經八國動蕩了。天機爐是傳聞中的至寶,據說是天機子窮其一生所打造的。物如其名,這天機爐內納盡八國天機秘辛,價值連城不止,是公候們寢食難安,日思夜想惦念的寶物。謠傳得此物者,必可蕩平列國,問鼎中原。她之所以有了解,是因為父皇也曾耗費頗多精力去尋蹤查跡,最終卻不了了之。
百昭嗤笑一聲,“傳聞天機子一生做過八國相,天賦異稟,心思精絕。經天緯地,神機妙算。八國立身處世不可外傳的秘略謀術,大半出自他手。傳聞他將畢生真傳整理歸攏,取精去粕,藏于這天機爐中。”百昭轉頭看了他一眼,“只不過,我倒是不信當真有這等寶物。不過是民間夸大其詞罷了。”
白縱至笑了,“民間盛傳百昭公女美艷絕倫,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夸大其詞呢?”
“你……”百昭惱怒地看了他一眼,臉上騰起淡淡緋紅。
過了一會兒,白縱至終于放下筆,百昭打量著眼前這幅圖,確實不錯。
龍飛鳳舞,筆觸若劍。
她記得他還在翁國明經庭時,畫作常常被先生夸贊。
“尚可。”百昭道。
“你私自跑進我寢殿中,膽子倒是不小啊。”白縱至開始算賬了。
“你的下人說,這公子府我去哪里都可以。”百昭絲毫不示弱。
“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了,那本公子就不客氣了。”白縱至雙手緩緩環住她,將臉漸漸貼近她的頸,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百昭暗叫一聲不妙,這場景和那日途中似曾相識。從前白縱至冷清孤高,從來都只有她調戲招惹他,如今反過來,百昭心里頗為別扭,他何時也成這般輕薄之人了。
見百昭不悅,白縱至輕笑一聲放開了手。
“有件事要告訴你,下月初二是個吉日,本公子要迎娶相國之女為妻……”白縱至緩緩站起身,語氣平淡地說,仿佛只是在談論今日的氣象那般隨意,“同日,立你為側妃。”
百昭緊緊抓著衣裙,心里憤恨難耐,怒火燒心。
“我,不,嫁。”百昭一字一頓地說。
白縱至捏起她的下巴,用低沉威脅的語氣說:“再說一遍。”
“我不嫁!!!”百昭突然發狂了,像只小獸一樣,好似馬上就要咬他一口。
“不嫁也可以,那我便將你轉手贈出去,比如送去羌胡。”白縱至微笑著,眼底幽深。
“你……”百昭恨得咬牙切齒,半晌說不出話。
“別掙扎了,安安分分做我的側妃,否則有你好受。”
百昭眼淚都要逼下來了,實在是欺人太甚,不得已委身與你白縱至便是天大的委屈了,竟然要我去做一個側妃!!
百昭心酸難耐,全身發抖,瑩瑩淚水在眼中打轉。
白縱至覺得好笑又無奈,他確實是故意屈辱她才這般做的。不然按理來說,她這樣的出身,別說是他一個公子了,哪怕是一國的主公,都該是娶作正妻的。原本有些于心不忍,可想起翁國的屈辱往事,他的心就冷了起來,甚至覺得暢快無比。
——
百昭回到自己寢殿中,坐立難安,茶飯不思。心里覺得有團火在悶燒,著實難受。
初兒看她這樣,心里也很擔憂。如今的處境,她也覺得無奈,百昭本為天之驕女,天潢貴胄。一朝竟然淪為側室。世事變遷如此之快,教人感嘆。
正值此際,門外進來一個婢子,手里捧著木盤。
那婢子踱到百昭面前跪下,雙手舉起手里的木盤。百昭看清,那是今日白縱至寢殿中的白玉爐。
“奴婢參加公女,我家公子說,這幾日天干物燥,公女恐心火過盛,這個白玉爐質地清寒,用來焚香沁潤心脾,可降降您的火氣。”婢子微笑道。
百昭這下怒氣更盛了,抓起玉爐就要往地上摔,婢子驚詫,直呼不可。
百昭平息了一下,還是放了下來,冷冷道:“替我謝你家公子。”
白玉爐擺在了她的藤桌上,里面還灼燒著白縱至的檀香,輕緩不絕。
百昭坐在桌前,單手扶額,眉頭微皺。火氣一上來,頭也開始微微發疼。
玉爐里的煙渺無聲息地飄進她鼻息里,清淡冰涼,頭疼瞬間緩解不少。
她轉頭看了一眼,里面似乎還加了薄荷。
她突然起了一點興致,白縱至那么篤定地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機爐,莫非是真的?
這爐小巧精致,尚堪雙手盈盈一握,爐身白潤無雜色,爐蓋雕花精致。
她著手觸了一下,指尖涼意襲來。
只是她仍舊心思煩亂,便消了興致。她趴在桌子上,長發流泄到懷中,雙目失神。
門外起了秋風,搖曳竹林,颯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