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入宮
- 玉爐吟
- 蒲仙
- 3040字
- 2019-07-15 17:32:37
冬日里倦怠,百昭從沉眠中蘇醒過來,睜開迷蒙的雙眼。
“初兒。”她略帶嘶啞地喊了一聲。
許久沒有人回應,她清醒了一點,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是睡在白縱至殿里的。
百昭微微探身,蓋著的被衾滑落下來,露出雪嫩肌膚上的斑痕,紅灼灼的,像是雪地里開著的梅花。
昨夜暖帳里翻云覆雨,暗香滿殿,今晨醒時果然腰酸背痛,四肢疲乏無力。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倦懶地打了個哈欠。
自己胡亂穿上衣服,隨手披上白縱至那件繡著白鹿踏雪的袍子。
也不知是睡到了什么時辰,白縱至大概早就出門去了。
前幾天送走了烏圖,她過了一陣安靜清閑日子,于是就整天泡在白縱至的寢殿里翻書寫字。
她赤著腳踩在地面上,緩緩走到書架前,手指輕輕劃過上面收錄的書籍。
上面是諸子百家的各種思想集錦,兵法圖鑒,其中也不乏一些不知名的書。
她挑挑揀揀,沒看到自己感興趣的,劃到一本兵器圖錄的時候,指尖的觸感有些不同,她心里正疑惑著,不留意地發力摁了下去。
忽然間四壁響起一陣轟隆的聲音,嚇得她迅速抽回手,腦子里的混沌也霎時一掃而光。
難不成是按到了機關!
百昭心里瞬間冒出了這個想法。
這聲音只響了半刻,便停了下來。
雙眼四處搜尋,殿內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只不過無意間一瞥,她發現掛在墻上的一副雪景圖變成了繁花圖。
定是這里有古怪了!
她慢慢挪過去,心里面好奇又緊張,想知道白縱至在他的寢殿里藏了些什么玄機。
百昭在畫前站定,細細打量起來。這不過就是個平常的畫作,沒有什么太起眼的,她想了一想,輕輕揭開畫,露出后邊的一面墻。
只是試探地推了推,竟然輕松打開了一條縫,門的形狀也顯露出來。
百昭十分驚訝,沒成想這里還藏有一個密室,她緩緩用力推動,墻門發出吱嘎一聲悶響,隨后就開了。
一個幽暗的洞口躍然眼前,里面陰風陣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門口有道木制的梯,一階一階向濃黑延伸而去。
百昭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微微撩起袍擺,試探著走下去。
四周是長著苔蘚的石壁,墻縫間滲著水,滴在木階上,長此以往,將木階蝕透,她每步踩上去,都會發出刺耳的聲響。
就快走得看不見前路時,一抹昏黃的火光在前方出現,她鼓足了勇氣,繼續走過去。
前方越來越明亮,她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還有一些尚不明晰的動靜,好似鞭聲和哀嚎。
百昭心里緊張地無以復加,也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支撐她一直往前探索。
“屬下參見公子。”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那人順勢跪在她面前的石磚上。
是聆羽。
他見公子寢殿的入口方向,一個身影在黑暗中慢慢顯現出來,就以為和往常一樣,是主子到了。
只是跪在地上半天沒有聽到動靜,他有些疑惑,微微抬起眼睛,卻看見了袍子下的赤裸的雙腳,靈巧秀美,顯然是個女人。
他大吃一驚,心里呼一聲不好,猛然抬起頭。
“側……側妃殿下……”
百昭一動不動,像個雕塑一般,直直地盯著眼前的景象。
聆羽忙站起身,站在她面前,柔聲說道:“殿下,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百昭不語,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身處地獄。
這是個極隱秘的刑室,燈火昏黃,暗無天日。兩邊的牢籠中,關押著奄奄一息的囚犯,聆羽身后,一個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男人在痛苦地呻吟著。
百昭忽然后退了兩步,呼吸急促,額邊滲出汗珠。她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聆羽,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聆羽嘆了口氣,誰也沒有想到她竟然發現了這里,看樣子還嚇到了,事到如今,他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過了良久,他才壓低聲音道:“殿下,我們是公子的死士,背叛公子的人,都會是這種下場。”
背叛……?
她猛然明白過來,眼前之人大概是那日神鳥之局中,偷拿白縱至姚金羽的內鬼。
當時之事,他并非是沒有查出真相,只是按住不發而已,順帶處理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人。但眼前這樣的手段,說是殘忍,絲毫不為過。
百昭忽然不舒服起來,這里面的血腥氣厚重,又濕又冷,她踉蹌著退了幾步,轉身按原路跑回去。
她的衣袍逶纏在地上,加之驚慌失措,一個不小心就撲倒在了洞口的木階上。
這時候,視線卻落在了門外那個身影上,白光是從他身后打來的,所以這個角度看去,只有一個漆黑的輪廓,看不見臉,看不見表情,就如同鬼魅一般。
百昭心頭猛然一驚,臉色變得慘白無比。
他靜止了片刻,緩緩俯下身子,溫柔有力地將她拉起來,摟進懷里。
百昭盯著他的眼睛,目光閃爍不定,神情復雜至極。
心底里久違的恐懼驀然騰升了起來,這種感覺是在什么時候才會有呢?她能記得的,只有那么幾次。
一次是她初次見到白縱至,他手捂住額間汩汩流血時,眼神如惡獸一般;一次是那夜在唐池宮里,被肆意的掠奪;還有一次,就是像這樣,被他抱在懷中。
她才發現,原來這種恐懼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她說不清楚緣由,就如同說不清為何會對他著迷一樣,復雜又令人難以理解。
就好似,眼前這個人是一頭獅子,你明知他很危險,還會心甘情愿地靠近他,依偎他;但有一天你看見他獵食之時可怖的樣子,仍舊會止不住地恐懼。
百昭胃里翻涌,一陣陣惡心的感覺襲來,她伏在白縱至肩膀上,止不住地干嘔。好在晨起并未用過早膳,不至于弄得那么狼狽。
白縱至輕輕撫著她的后背,沉聲說了一句。
“別再去看這種不干凈的東西了。”
——
離除夕還有不足一月的時間,瀛王的旨意下來了。
“命五公子側妃,擇日進宮修習,聆聽王后教誨,明孝悌之意,悉奉夫之禮,研悟女德,溫淑養性。”
說白了,就是要她進宮去學規矩,除夕的時候才能回府。
傳話的少監說,按規定可以讓她帶一個貼身侍奉的人,其余宮中一切都備齊了,不用她操心。
雖然搞不懂名堂,但圣旨已下,是不可能抗拒的。
祁樂悠悠對著白縱至說道:“瀛王此為說是要磨一磨側妃的性子,實際上啊,是在磨公子的。”
白縱至瞪了他一眼。
他訕訕地笑了,不再作話。
——
百昭入宮之日,是個晴朗的天。
馬車一路駛進了瀛王宮,也不知是不是那天所見的場景太難以忘懷,她途中一直胃里不安寧,吐到整個人虛脫無力。
好不容易到了為她準備的雅仙居,初兒趕忙熬制了一杯山楂糖水,拿外面放冰涼了,端進來伺候她用下。
這時候她才感覺舒服了一些,許是車馬勞頓,整個人懨懨的,沒什么精神。是夜北風呼嘯卷襲而來,她倒是睡得很安穩。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一絲亮,百昭忽然被一陣嘈雜的動靜吵醒,她皺起眉頭,將雙眼睜開一條縫,心頭強壓著怒火。
“你這是干什么,驚擾了我們主子,你可擔待地起?!”
只見初兒一邊推搡著,一邊刻意壓低聲音吼道,唯恐她吵醒百昭。
“老奴是奉了王后之命的教習嬤嬤,特來請殿下往教習堂去!”
這聲音渾厚粗獷,格外刺耳,讓人聽了像是生吞了碎石一樣不舒服。
兩人僵持一會兒,無奈初兒纖細瘦弱,那人又人高馬大,身子板厚實,竟一把將她推了個踉蹌。
初兒攔她不住,竟讓她往百昭的榻前直沖沖地來了。只是才剛走到帳前,還未來得及伸手撩開簾子。
“啪”的一聲脆響,里面傳來了什么東西砸碎的聲音。那人愣了片刻,一時膽寒,沒敢伸出手來。
她定了定神,跪在地上,對著簾子里面稽首行禮。
“奴才馬婆叩見側妃殿下,奉王后旨意,特來迎殿下往教習堂修習。”
里面遲遲沒有反應,空氣陷進一片死寂。
婆子心里想著,這好大一個下馬威。王后娘娘事先便囑咐了,說這側妃不是個省油的燈,桀驁難訓,叫她務必鎮住,好好殺殺她的銳氣。
想她馬婆是什么人,別說她一個公子的妾室了,就是瀛王的妃嬪,公子正妻,剛嫁進帝王家時,都得經過她的手來教規矩。
這么想著,她使了個狠眼色,蠻橫地起身扯開簾子。目光觸及到百昭的霎時,她暗暗吃了一驚。
冰雪雕成的骨肉,透亮無暇,墨染的青絲,光滑柔順。縱使她見過這么多貌美妃嬪,哪一個也不及她的一分昳麗,即便她見過這么多天家宗女,哪一個也不及她的一分高貴。
她此時正斜倚在榻上養神,瀑布般的長發偎在身邊,眉宇間蘊著積壓的戾氣。
馬婆隱隱感到,這的確不像個好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