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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懲罰

  • 玉爐吟
  • 蒲仙
  • 3071字
  • 2019-07-14 17:05:10

瀛王重新回到船內(nèi),單手支頭,凝眉沉思著。

眼前的酒杯里,還余有小半盞,隨著船的起伏微微搖晃。

方才他入座時,大監(jiān)忙不迭的伺候著斟了酒,他顯然沒有什么興趣,便隨手賜給了大監(jiān)。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瀛王拈起酒杯,饒有興致地把玩起來……

——

這場獨(dú)特的宴席散了之后,眾賓客意滿而歸,關(guān)于神鳥的奇聞在口耳相傳間變得更加神乎其神。

回府的路上,百昭一直處在嚴(yán)重的自我懷疑中。她眉頭緊鎖,眼神發(fā)散,不停在回想方才發(fā)生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在馬車上,她不只一次問祁樂,問他是否真看見了神鳥,他每每都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不厭其煩地作肯定回答。

祁樂見她糾結(jié)至此,幾欲抓狂,心里倒有種作弄人的快感。

回到公子府后,烏圖已經(jīng)在天香苑等她了,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白羌三兄妹今日也在賓客之列。

百昭忙抓住她的手,問道:“烏圖,你今日看見那什么神鳥青鸐了嗎?”

“當(dāng)然啦,真是漂亮呢!”烏圖興奮地拍起手來,讓她瞬間感覺失望。隨后烏圖又有些懊惱地吶吶道:“只是我看得并不真切,好像在做夢一樣,忽隱忽現(xiàn)的。”

她繼續(xù)往下說:“我大哥二哥就看得很清楚,只是,我二哥看見的好似和我看見的不一樣,我倆還為此吵了一架呢!”

百昭來了精神,追問道:“怎么個不一樣法?”

烏圖眨了眨眼睛,歪起頭作沉思狀:“嗯……我雖看不太清,但是能肯定那神鳥是金黃色的羽毛,就像鳳凰那樣,但我二哥一定要說,那青鸐就是翠色的,還笑我花了眼,真是氣死我了!”

這下弄得她更迷茫了,為何這神鳥入眼還各有千秋,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真的是這物有靈,會以不同的身形顯示在眾人前……

不可能!她向來不信怪力亂神之說,這一定又是什么故弄玄虛的鬼把戲!

祁樂!

那容人一定知道怎么回事!他只是不肯告訴她。

正往深處想時,祁樂悠悠地從身后踱步而來。

“別白費(fèi)力氣了,你這樣的蠢腦子,想破了也想不出來的。”

他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袖口的褶皺,背起手來得意洋洋地說道。

百昭也不理他,仍舊在失神,雙目不知道盯著什么地方。

烏圖見她不動,好奇地在她眼前擺了擺手。

“烏圖,那桌子上的酒你喝了嗎?”

過了許久,她忽然開口了。

祁樂眼底乍現(xiàn)一抹驚訝之色,隨后被淡淡的笑意取代。

“喝了啊,很是甘醇呢。”

“那你兄長他們呢?”

“也都喝了。”

“……”

百昭猛然轉(zhuǎn)頭望向祁樂,眼里波光靈動,還帶著勝者的自得。

“呸,江湖把戲!”

——

白縱至如往常一樣進(jìn)宮向瀛王請安。

瀛王穿著黑金的常服,斜倚在榻上,闔著眼養(yǎng)神。殿里屏退了所有人,寂靜無聲,只有從香爐里飄出來的裊裊青煙,才能讓人感覺到時光的流逝。

白縱至徐徐走近,靜望了片刻,伏在地面上。

“請父王降罪。”

瀛王沒有睜開眼睛,極緩慢地問道。

“何罪之有啊?”

時間凝固了半晌,二人對峙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欺君。”

兩個字方吐口,瀛王猛然睜開雙眼,鷹一樣的目光射向他,周身的氣息迅速寒冷下來,讓人感覺仿若置身冰洞。

他這樣盯著看了許久,白縱至神色如常,依舊跪在地上。

大概有半柱香時間,瀛王面色緩和了許多,淡淡道了一句:“陪本王下一局吧。”

說罷站起身,從他身邊走過,朝棋盤而去,白縱至則領(lǐng)命站起來隨行,二人默契地沒有說任何話,便開始眼前的局。

殺到半酣時,瀛王忽然大笑兩聲,“這局破的好!”

隨后抬眼望了一望白縱至,又繼續(xù)說道:“那酒里動了什么手腳吧。”

白縱至微微一笑:“父王英明。”

“你倒是有膽量,連本王也敢戲弄。”

白縱至頓了一下,回道:“兒臣以為,父王許我三天,并非是想要一個難看的真相。”

瀛王瞪了他一眼:“你敢揣度王意。”

“兒臣知錯,但所作所為,的確為了瀛國著想。”

“哼,倒也算得上巧妙,只是若有人并未像你設(shè)計(jì)的這樣,該當(dāng)如何啊?”

瀛王用探詢的目光看向他。

白縱至從容落下一子。

“兒臣想,即便是沒看到神鳥,也是不會說出口的。”

瀛王的臉忽然漲紫,怒目圓睜,手指狠狠點(diǎn)著他。

“你這混賬東西,讓本王做了回傻子,陪你演這一出好戲!”

白縱至笑而不語。

他惱怒地呼了口氣,隨后又冷靜了下來。

“這局是誰做的,你至今沒有頭緒嗎?”

白縱至停了片刻,“兒臣無能。”

“罷了,你平時里多提防便是了。”

他思忖了片刻,幽幽說道:“這次我不罰你,把你那側(cè)妃送進(jìn)宮里,放在王后身邊教養(yǎng)一段時間,除夕再領(lǐng)回去。你犯了事,就讓她替你吃點(diǎn)苦頭吧。”

“……”

“怎么?舍不得了?”

“……”

——

“不錯,這重頭戲的確就出在這酒上。”祁樂微微笑著,眼睛瞇起一條縫隙。

“不光是酒里,飯菜里面都加了一種致幻的藥草。所有用了這藥的人,都會產(chǎn)生幻覺,所以才虛虛晃晃,并不真切。”

烏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杏眼圓圓的,嚷道:“那其實(shí)根本就沒有什么神鳥,我只是看見了幻覺嗎?!”

祁樂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

“那叫聲也是假的嗎?”

“非也,那是竹笛聲擬成的。”

“但是這藥為何能讓人看見神鳥而不是其他呢?”百昭疑惑地問道。

祁樂頓了一下,回答說:“其實(shí)這藥并非是只能讓人看到神鳥,而是讓人看見心中所想的東西。公子特地壓了三天時間,讓眾人的胃口被吊足,他們來赴宴的時候,心里必然刻畫出了神鳥的形姿。這也是為什么每個人看到的景象不一樣。之前瀛王壽宴上,大家都曾聽易國來使描述過神鳥的模樣,先入為主地將它想成黛青色。”

這時候?yàn)鯃D恍然大悟,“對!我就覺得神鳥應(yīng)當(dāng)是鳳凰的樣子,金羽流光溢彩的,好看極了!”

百昭無奈地笑笑,這步棋走得也太險了吧,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啖飲,而且都是達(dá)官貴人,身邊不可能不帶陪侍,他們是不能入席的,就不可能用這個藥了。

祁樂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又說道:“這酒菜里除了這個,還有一些特殊的香料,能夠令人覺得飯菜比平時里誘人幾分。另外……每只船基本只能容納一人,除了瀛王的船略大些,使得大監(jiān)能夠隨侍左右,其他的人基本都是自己一人。”

百昭想起來她和祁樂兩人同乘一船,但是祁樂身子纖瘦,他們兩個人也是能勉強(qiáng)無事的,難怪這次白縱至安排來保護(hù)她的居然不是聆羽而是他。

她又沉默一會兒,說:“既然大家眼里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神鳥,那么事后談起,有所出入怎么辦?”

祁樂揚(yáng)眉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了。

“公子特地讓這次玉水湖之宴縹緲若此,一是為了掩蓋幻覺的虛,另一個,便是讓大家對神鳥之神堅(jiān)信不疑了。既然有靈,它必不可能像凡物一般,模樣不同,反而讓人覺得神秘不可言。”

烏圖吐了吐舌頭,長舒一口氣,嘆道:“簡直太聰明了!”

祁樂嗤笑一聲,神情好不得意。

百昭好像又想起什么:“那真的神鳥是被什么人射殺,嫁禍在白縱至頭上的?”

祁樂面色冷了下來,眼望著她。

“還未查明,這其中利害,過于復(fù)雜。國內(nèi)國外,視公子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數(shù)不勝數(shù)。”

他轉(zhuǎn)身踱了幾步,微仰起頭,將雙手背在身后。

“瀛國每位公子及公叔身后,都有其支撐的勢力。比如公子涿風(fēng),乃雍德夫人所出,她的母家乃瀛國勛貴;公子旱麓,聽雪夫人所出,外祖父是魯岳侯;公子盟陰就不必說了,背后是整個慶國的支持……”

“那白縱至呢?”

祁樂沉默良久。

“前王后早逝,母家雙親也不在人世,家境沒落。”

這次輪到百昭沉默了,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為什么白縱至?xí)桨谉o故成為眾所矢的,承受這么多明槍暗箭。

因?yàn)樗纳砗鬀]有任何人。

獨(dú)占瀛王寵愛,立為儲君,卻像是無根的浮萍,無所依仗。他的存在觸碰了很多勢力的利益,才會被這樣針對和暗害。

連她都明白,自己沒了翁國做后盾,便只是個落難的王女。他這些年經(jīng)歷過什么,不得而知……

冬至當(dāng)天出宮時,白縱至那個背影隱隱約約浮現(xiàn)在眼前,褪去所有雜色,在一片無盡的蒼白中孑孓而行。

她忽然心疼了起來,回想到在翁宮的時候,因?yàn)樽约汗室夂退鲗Γ瑵M宮的人沒有一個不趨炎附勢,為了討好于她,想盡一切辦法為難他,作踐他,傷害他,以至最后的局面惡劣到她都無法預(yù)料。

百昭這樣想著,同時陷進(jìn)深深的自責(zé)之中。

大概撞見自己,對他來說是個難以釋懷的災(zāi)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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