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咱可不能聽他胡說啊，那天香苑……”他急忙在碧娥身邊壓低聲音道。

“你慌什么，眼下年關將近，這位道長看出咱們府上有邪祟，特地來施以援手的，你這奴才不為公子著想，凈怕些沒用的?！北潭饟P了揚眉，慢條斯理道。

小廝剛要說再說些什么，卻見她已經畢恭畢敬地領了先生進去。

真是上天助她，正愁對付不了那煞星，主子說明面上要過去，可沒說暗地里不能使勁。

“道長快說說，我們這公子府究竟有何不妥。”碧娥環顧四周，見沒什么閑雜人等，略帶興奮地問著。

羅仙子瞇起眼睛，捋了捋自己胡子，微笑道：“姑娘不急，此事非三言兩語可解釋清楚，且……”他面露尷尬之色，“在下風餐露宿有些時日了，不知貴府……”

碧娥眼睛一轉，聽個明白。

“這個好說，道長隨我來?！闭f罷引著他往府內安置，派小廝伺候著，親自吩咐廚役準備酒菜，讓他暫且休養生息。

午后魏汝湘用了膳，碧娥伺候她卸下行頭午憩，見主子睡熟了，她便急匆匆溜出去找那算命先生。

羅仙子此時酒足飯飽，悠閑地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忽然一下門開了，碧娥直沖沖跑進來，嚇了他一跳。

“道長，現在可以說了吧。”她急忙忙道。

羅仙子挑了挑眉毛，笑道：“這話，還要從周朝說起?！?

周宣王在位時，曾聽民間傳唱著這樣一句童謠：“月將升，日將沒；檿弧箕服，幾亡周國。

他心里驚恐，于是下令捕殺賣桑木弓，箕箭袋的人。其中一對以此為業的夫婦，妻被官兵所殺，夫慌不擇路跑到河邊，不想竟然撿到一個女嬰，遂養了起來。

可誰知此女，竟然在后來讓周朝走向了亡國，實乃妖星熒惑轉世。”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碧娥一眼。

“今日我見貴府西北方熒熒若火，恐有女禍，敢問姑娘，此處可是有位絕色佳人？”

碧娥想了片刻，故意道：“哪有這樣的美人，看來你是沒打聽好咯?！闭f罷觀察著他的反應。

只見他搖頭一笑，“姑娘不必不信，在下非瀛人，今日才到此地。且那紅光隱淡，正主現今并不在府上，姑娘查驗一番，在下說的可屬實？”

碧娥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人果然是胡說八道，蹭吃蹭喝的，那天香苑分明被禁了足，怎么可能不在府上，他這樣的話，說得都不能讓人信服。

“你……”她剛要說點什么，就被打斷了話茬。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下愿與姑娘賭一場?！彼V定道，目中深邃，讓人看不透玄機。

碧娥看著他，心里也起了動搖，若是天香苑那位真不在府上，那可就是違抗命令，視公子顏面為無物。

這樣想著，她將府上確有他方才所說的絕色佳人，并且在禁足的事情一說，并問詢他怎么才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苑內。

羅仙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個簡單，只要是喘氣的，必然躲不過飲食二字?！?

碧娥愣愣的，眉頭皺起，若有所思。

——

是夜，膳房做好了天香苑的份例，由兩位婢子送來。

守門侍衛見此，打開大門讓初兒來領。

“初兒姐姐，這個是主子的，這個是你的，可千萬別弄錯了。”其中一個婢子面帶微笑地提點著。

初兒思忖片刻，瞥了她一眼：“這我自然是知道的?！?

主子的膳飲器具，都是形制特殊，唯一人獨使的，哪怕是關系再親絡的婢子，都不能僭越錯用。并且主子的飲食，哪怕是剩下倒掉，自己都不能碰。初兒心里的分寸明明白白，只是不清楚今日她怎么會突然提醒這個。

待大門重新關好，初兒環顧四周，將主子那份每道菜分別撥出一點，倒在院內杏樹下面，拿土掩上，隨后再將食籃放回門口，等著她們來取。這樣一來，就能做出百昭用過的假象。

辦完以后，她提著自己的晚飯進了自己廂房里。雪已經停很久了，不知主子和公子何時才能回來，她嘆了口氣，有些許寂寞。

第二日，膳房的婢子又來送早膳，初兒照常來取。

那婢子觀察著她的神情，臉上表情怪異。

“姐姐，側妃殿下胃口可好？”她試探著問。

初兒皺了皺眉頭，故作鎮定地說：“和往常一樣，你們沒事別瞎操心，管好自己的事！”

婢子聳了聳肩膀，低下頭不再問詢，隨后喏答一聲就轉身離開了。

她快步走了一段，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直到不遠處一座假山后面。

“碧娥姐姐，沒有異常?！?

“哦？這就怪了，脾胃一向嬌貴的側妃殿下，竟然連加了膽汁的菜都吃不出來，實在奇怪。”碧娥手里絞著手帕，臉上掛著得意。

那婢子環顧了四周，壓低聲音說：“姐姐，此事若是側妃殿下鬧起來……”

碧娥瞥了她一眼，嘴中冷哼一聲：“怕什么，鬧起來也不過是斥責膳房一頓，再說了，她在不在府中都不一定……”

婢子聽了嚇了一跳，天香苑禁足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這事可不能亂說，要是公子知道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你去吧，在菜中多加膽汁，回頭再來告訴我！”碧娥撇下一句話，就轉頭回了朝夕殿。

魏汝湘正坐在殿中失神，手里撫摸著妝臺上的紫玉手鐲，指尖涼柔細膩。

她環顧四周，這朝夕殿里雖然溫暖和熙，可是讓人覺得冷清極了，公子來的日子屈指可數，這殿中，甚至連他的一絲氣息都未能留住。

正值此際，碧娥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臉上掛著詭譎的笑容。

“主子，府里出了件大事！”她神秘兮兮地說。

魏汝湘眉頭皺了皺，狐疑地看向她。

碧娥附在她耳邊，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魏汝湘猛然拍了下妝臺。

“胡鬧！那江湖術人的話你也能信??！”

她惱怒地看著她，一天到晚，光會惹是生非。

碧娥驚了一下，委屈起來。

“我……我也是為了咱們公子府嘛……再說，那天香苑那位真的很有可能不在府上。”

魏汝湘心里復雜起來，她做的這一件荒唐事，倒是真的有幾分道理。如果天香苑禁足期間外出，事情可大可小。

且她身為公子妃，公子不在，她就是府中的主子，側妃若無緣無故出府，出了什么事，她難辭其咎。

碧娥見她這樣，覺得似乎有戲。

“主子，是或不是，您親自看一眼不就行了嗎？”

魏汝湘瞪了她一眼。

“你忘了公子說什么了嗎？天香苑禁足，不許任何人進出。”

碧娥笑了一笑，道：“您真是糊涂了，眼下不就有個機會嘛，年關將近，您特地請了道長，為府中上下清除邪祟，祈獲福澤。”

魏汝湘轉念一想，這樣的確是有個進天香苑一探的理由。只是若不成事，反而會弄巧成拙。

“不然再等個一兩天也可，看看那邊動靜，順道先將府上其他地方焚香灑掃。”碧娥提議道。

她思慮良久，終于默許了。

——

兩日后，冰雪開始消融，天氣更寒涼了起來，風若刀割。

羅仙子按照委托，將府中上下焚了凈香，祈了福愿，就只剩下西北角的天香苑了。

一眾人來到了門前，魏汝湘心里仍舊猶豫不決，到底是開門一探究竟，還是遵守公子命令。

這時候，碧娥對她用了個肯定的眼色，她嘆了口氣，平穩了一下心緒。

“開門，年關將至，公子妃請道長祈福驅邪。”碧娥對著守門的侍衛喊道。

幾人面面相覷，互相交換著眼色。

“殿下恕罪，沒有公子的命令……”其中一人跪下回復道。

“真是糊涂了！公子寵愛側妃殿下，若是她因此有恙，你們那個擔待得起！”碧娥說話咄咄逼人。

侍衛們想了一下，這幾日府內上下都無一漏下，偏偏跳過了這天香苑，于情于理也不合適。

于是他們相互看了看，猶猶豫豫地打開門。

“你們這是做什么！”初兒手里端著一個銅盆，正從堂屋里出來。見眾人在門外要進來，她頓時慌了身，沖到魏汝湘面前。

“奴婢叩見公子妃?！?

魏汝湘見狀柔柔一笑，面上若春風拂柳，溫和親近。

“起來吧，今日叨擾一番，只是想焚些凈香，為姐姐祝禱祈福罷了。”

初兒額間直冒冷汗，自家主子現在何處還不知曉，要是被她知道了，說不準會怎樣借題發揮。

“我家主子今日疲乏，實在不宜見客，還請公子妃見諒?！背鮾汗蛟诘厣?，仍舊不起，想擋住她們去路。

沒想到，碧娥忽然沖出人群，直奔寢殿而去。

初兒吃了一驚，急急忙忙就要去拉扯她，其他人看這架勢，臉上表情各異。

她兩人糾纏了片刻，誰都不肯相讓。

“放肆！”

一聲帶著微慍的沉厚男聲從不遠處響起。

魏汝湘心里一驚，匆匆跪地。

只見白縱至從門外走進來，眉頭微皺，面色凝重。他身披墨藍護風，白金冠高束，走過帶起一陣冷風，氣場威嚴震懾，令人不敢逼視。

誰也沒想到，公子竟然此時回府了，不偏不倚，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