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游賞
- 玉爐吟
- 蒲仙
- 3157字
- 2019-06-05 21:53:13
聆羽仿佛又看了一出好戲,這夠公子頭疼一段時間了。
他撇了撇嘴,便趕緊出門去辦此事。
也不知道公子這次是不是真的生了氣,鎖了天香苑,不準人進出。
魏汝湘好歹是瀛國大權臣的女兒,今日被妾室打了一鞭,不出一夜,此事必定傳遍街頭巷尾,洋洋沸騰。
作為公子的心腹,他還是能摸透主子心思的,他邊走邊在路上故意大聲說道:“公子側妃對正妃大不敬,要被禁足短食一個月!看看啊,咱們公子是多心疼正妃殿下,你們都得提頭伺候著!”
旁邊的人聽了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互相交換著神情。
去外邊傳吧,必須得加上公子嚴懲這段。
聆羽心中暗暗這樣想著。
到了天香苑,百昭平靜如水,依舊是神情孤高,懶懶地望著外面。
聆羽把白縱至的口令一傳,她白了一眼,別過臉去。
他只好陪著笑,安排了一些人,把天香苑大門鎖了起來,令人日夜把守。
——
到了晚上,白縱至安置了魏汝湘,便回到房中,翻著眼前的書。
今日進宮述命,瀛王喜出望外,對兩人贊賞不已。
此行不過二十日左右,便解決了羌胡這塊心腹大患,澆滅了白羌立國的野心,更讓瀛王意外的是,他們竟然能說動赤胡大君為瀛國商隊走鏢,心思奇巧,令人贊嘆。
白涿風對著瀛王拱手道:“父王,此行全仰仗五弟的功勞,兒臣慚愧。”
瀛王笑著:“吾兒不必自謙,汝等皆是麟兒,都是我瀛國棟梁啊。”
三人暢談許久,羌胡的情況都細細說給了瀛王聽。
過了大概兩個時辰,兩人才分別回府。
門外風搖竹葉,聆羽在白縱至身邊靜靜候命,觀察他的臉色。
今日一事,公子像是沒事人一樣,看不透心思。
燈燭搖曳,微微作響,白縱至目視桌面,呼吸平緩有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縱至終于放下書,對著聆羽道:“今夜我要出門,你去安排吧,把側妃帶上。”
聆羽愣住,頓了許久,弱弱地說:“您今天禁足了天香苑……”
白縱至瞪著他,仿佛在看一個蠢貨一樣。
“把人偷出來。”他一字一頓地說。
——
夜色朦朧,月華如水。
一輛玄金的馬車停在公子府門口。
聆羽悄悄引著百昭,將她帶出來。
一進車內,白縱至仍舊在里面閉目養神。他身穿著一件銀灰色披風,上面繡著白虎穿云紋。長發用金線在后背上系了一結,絲絲縷縷落在肩上。手上配著寶藍玉戒,腰間束墨色帶,下墜著翠色玉佩,雪色香囊。
百昭今晚穿一身月白斗篷,上面繡著金銀絲的朱雀,頭發用烏圖送的銀鈴系了起來,淡妝薄施,整個人氣質冷艷,清凈貴氣。她一甩裙擺,直接坐在他身邊,也并不理人。
白縱至笑了一聲,食指刮刮她的臉蛋,聲音溫柔寵溺。
“打人的是你,怎么你還氣著。”
百昭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
“是她管不好自己的奴才。”百昭冷冷地說。
白縱至不做話,慢慢摟住她,薄唇輕點了一下額頭。
百昭疑惑,這么晚了,他還要出門做何。
沒等她問,白縱至笑著道了句:“走吧,看看工鎬的繁華。”
公子府所在的這條街,叫作紫懿長街,是王公貴族們分封的府邸,閑人不得擾亂,所以平日里門庭清凈,往來的都是貴家車馬。
白縱至帶著她,徐徐往鬧市區而行。
這里有幾條八國盛名的十里商街,人聲鼎沸,來來往往,摩肩接踵。
八國的游人行商,市井走卒皆攏聚此地,這是工鎬煙火氣最盛的地方。
百昭好奇地望著窗外,從前在翁國,隨著父皇巫山封禪之時,也曾這么路過國都的街道,只是從沒有過落腳體驗的機會。
已經是冬天了,這里還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街旁店家的灶臺白煙裊裊,招呼著來來往往的客主。
聆羽將馬車停在了街頭,白縱至牽著百昭的手,輕松地將她抱了下來。
遠處明樓高低起伏,層層疊疊,琉璃瓦在鮮紅的燈籠下泛著光華。
百昭開心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帶著興奮,左右顧盼。
兩人疊著手在黑磚的地面上走過,置身人事煙火間,滿眼是生動盎然。
街邊有人叫賣著剛剛出鍋的熱騰騰的寬面,濃香四溢。
百昭多看了兩眼,白縱至便拉著她在街邊楊木桌前坐下。
“我看你對府里飲食無意,不知這街邊口味,是不是能合你這個嬌貴的脾胃。”白縱至淡淡地說。
百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是似乎還算高興。
店家端上來兩只寬口釉陶碗,碗底繞著白霧的面條上,澆上了一勺肉糜和菜絲。
百昭饒有興趣地看著,面亮澄澄,香味撲鼻。
不論是在翁宮,還是公子府,飲食都如出一轍,精致,繁復,食材名貴,倒也失了趣味。
百昭拿起長長的竹筷,挑出一根面,它像是條均勻的綢帶,水霧氤氳。
她輕輕吹了吹,便放進嘴里。
爽滑勁道,麥香濃郁。
她胃口許久沒像今天這樣好了,一碗落肚,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
白縱至安靜地看著她,神情如夜色般溫柔。
之后兩人并肩游賞,這一條小食街上,有各色的果餡涼糕,飴酪,荷葉蒸餅,香氣纏繞,誘得人挪不動步子。
來來往往的人,有衣錦佩玉的,文雅地接過店家精心包好的點心,輕聲道了謝。有粗布麻衣的,打懷中取出幾枚銅錢,討一討價錢,便伸手取來就送進口中。
百昭開心地在每個攤位上逗留,細細品嘗著民間滋味。翁宮中的點心精致,歷經數十道工序,加進各種香料,最終卻遠遠沒有了這淳厚樸實的口感。
聆羽不知何時消匿不見人影了,百昭兩人就慢慢穿梭在人群間,時不時便有人側眼望她,臉上滿是驚艷。
白縱至大概是怕她走失,手中緊緊握著。
這條街上的樓臺鱗次櫛比,門前點著琉璃彩燈,張掛著畫幡。
百昭忽然發現了旁邊一個賣精巧物件的貨攤。柳木架子擺著瓔珞、紅繩、玉佩等物,但是吸引她視線的,是一個白漆面具。
攤主熱情吆喝著,往來的人似乎興趣不大。
百昭記得這種面具,是她劈壞白縱至的那個,也許是往事若潮涌一般,讓人瞬間失了神。
她不由自主地松開了白縱至的手,輕輕地拿起面具,放在手上把弄。
攤主見了,忙不迭地招呼著,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白縱至也察覺到什么,看見面具的一瞬間,他臉色變得不太好,那雙深色的瞳孔閃爍著幽幽的光。
百昭片刻功夫便回過了神,拋下面具,無意識地又將手送回了他的掌心,兩人同時愣住了。
她覺察到他溫熱寬厚的手微微一顫,隨后又緊緊握住。
百昭垂下眼眸,別過臉去,掩飾了一下內心的慌亂,便繼續歡快地往前走去。
忽然后面一聲金鈴響,人群中立即熱鬧了起來。
兩人循聲望去,原來是掬水臺的花魁娘子游街。
百昭探起身子,像只好奇的小鹿。
只見幾個頭上圍著黑底白梅花布巾的男子,穿著利落的襖褲,肩上抬著紅漆木的轎子,步履平穩,徐徐而來。
前面領頭的一位精明小姑娘,紅絲帶束發,纖細的小手上擎著金鈴鐺,奶聲童音地唱著“貴人借路”。
一座紅漆轎輦躍入眾人眼中,上面裝飾著各種彩幡紅紗,珠簾顫顫,簌簌作響,頂上四角掛著精描紅燈籠。
眾人皆仰頭望著,竄頭提肩,眼巴巴地想一睹花魁仙容。
百昭并不明白眼前這番架勢,白縱至恐她被旁人推搡,護在懷里穩穩當當的。
一陣香風拂過,只見轎輦上穩坐著一位妙齡少女,身衣華美錦裳,頭上珠翠堆砌,流光溢彩。蔥白柔嫩的玉指間,拈著一柄繡金花團扇,恰恰遮住了口鼻,僅留一雙夜潭般的眼睛在外面,不知喜慍。燈籠的朱光映在她臉上,憑添了幾分嫵媚風情。
花魁目不斜視,望著眼前,臉龐步搖穗子隨著轎夫的步子一搖一顫。
百昭聽得旁人議論紛紛。
“到底是掬水臺的花魁,美名不虛。”一人微微點頭稱贊道。
“這樣的可人兒,不是你我能一親芳澤的,要不了多久,就被那位大人物收走了。”另一人撇了撇嘴。
也不知他們所說的,到底是哪位大人物,但并未來得及開口問,白縱至就若無其事地牽走了她,轉身進了一家雅妝閣。
這里香霧縈繞,金玉琳瑯,疊滿了首飾珠釵,妝粉花鈿。整個店的布置錯落中有序,繁復內精簡。
店主是位三十余歲的娘子,雍雅溫和,嫻靜淑娟。她面若桃色,眼睛細長嫵媚,黛眉若柳,風骨自成。雖身處煙火間,倒有些出塵氣質。
她見貴客來,從容來招待,大方可親,讓人覺得很舒服。
百昭在店內挑挑揀揀,尋起這個寶釵,拿起那邊玉鐲,左看右看,也沒有遂了心意的。
民間那些地方小食和玩意兒也就罷了,她沒見過,覺得稀奇。
但是這些東西,她連最好的都是看不上的,寶瓶貴器,瑪瑙翡翠,統統拿來損毀取樂。暴殄天物是真的,可只要她開心,就沒什么不行。
百昭興致不佳,放下手中東西,便要轉身離開。
扭頭一瞬間,烏圖送的銀鈴發出清脆聲響,劃過一道白光。
店家霎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