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雀下枝頭(二)
- 今有風起時
- 悠啞悠呀
- 2578字
- 2019-06-13 23:42:40
跟著雀出了兩年的任務,鹿也殺了各種各樣的人。他每次殺人的手段都不同,但殺的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有罪。
俠刺的教義,“有罪的人就要付出代價”,鹿學了兩年。除了修習殺人術外,他都是在學這句話。
兩年時間,天生聰慧的他跟在雀的身邊攢足了經驗,但一直以來刺客都是單獨行事較好,他們也不例外。
在一次任務后回到住處,有個中年人溫著茶等著他們,雀認出了那是組織的上頭。
那人說,以鹿的能力可以獨自任務了。雀震驚,因為這時間來的比別人要早上三年。那年冬天,少年鹿才僅僅十歲,臉上稚氣未消,身體仍在發育,甚至還處于換牙期。
但以他的能力,完全附和自己行動的條件。雀思來想去,便沒有阻攔上級的決定。
鹿懵懵懂懂,他只知道又要和雀分離,很舍不得。
“為什么我們兩個總是要分離啊。”鹿抽泣著問道。
雀揉了揉他的頭,他哪里知道,人生從來都是分分離離。
獨自任務之前,要先進行血祭儀典。所謂血祭,是一種古老的巫術,鹿喝下一碗顏色艷烈的湯,再跪在一尊神像前刺破手指用鮮血簽訂份契約,儀式就算完成了。
雀告誡他,簽訂契約后無論如何,都不要想著背叛這里,否則下場十分凄慘。
第一次離開雀獨自行動,雀什么也沒交待,也不必交待,很多事項鹿做的比她還好。她只是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話,“我們刺客不需要感情,感情只會成為絆子,但你記住哩,沒了人性的刺客,那叫冷血動物。”
年幼的鹿聽的不太懂,卻還是記在了心里。
十歲的鹿接了一個新任務,有一對欠了債反而殺死債主的夫婦需要他去手刃。一單簡單的任務,他不費什么力氣就在深山老林的一棟臨時搭起的木屋里找到了他們。
婦人佝僂著身子依偎在火爐旁煮著粥,常年混跡在賭場的瘦弱漢子扛著幾捆木柴,走兩三步就是一個踉蹌,漢子進到屋里就累的趴下,婦人便拿只破碗將熱粥一口一口的送進他嘴里。
這對亡命鴛鴦還算恩愛。
他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手臂微微顫抖,心緒翻騰,步伐躊躇。這樣的狀態,即使是面對再強的目標時鹿都不曾有過,更不談是兩個宛如待宰羊羔的夫婦。
究其原因只有一個。
這是他的親生父母!
鹿在每次執行任務前都有探尋目標身世背景的習慣,得知是他的血親之后,仍然接下了這單任務。他的理念里親人只有雀一位,而親生父母?在他們只手將他賣給俠刺之后,這份血緣關系就斷了。
所以他接下任務時候絲毫沒有感到不適。執掌過太多的生殺了,便也不差這一次罷。
只是現在。
木屋里夫婦二人像受驚的貓,不管有任何動靜,甚至是柴火的火苗微動,都會心驚膽戰。婦人穿著一身破麻布,畏畏縮縮,那漢子喝過了粥,也只是無神的望著柴火。
絕望,無助,他們是在害怕不知何時會被取走的性命,而他就是那個行刑的人。
那樣子,宛如鋼針一般刺在鹿的心里。
“刺客是不需要感情的。”雀的樣子突然像放映機一樣在他腦海里來回播放,宛如咒語一般。
“只有雀才算我的家人。”
他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輕輕的提起了匕首,腳步悄悄的摸進那間屋子里的......
回過神來時,眼前已經儼然多了兩具尸體,他驚慌失措,想逃離這里,可腦海里又是那句“泯滅了人性的刺客,那叫冷血動物。”
他頭疼欲裂,平生第一次放聲嘶吼,聲音之大,驚飛了無數山鳥......
最后是在雀的懷里醒來的。
雀見他遲遲不歸,沿著他留下的訊號在山中找到了昏厥的鹿,便將其帶了回來。醒來之后,鹿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樣,終于繃斷了弦,放聲哭泣,他邊哭邊說。
“我沒有親人了!我沒有親人了!我爹娘都被我殺了!我就是個畜生......”
雀不知如何安慰,只一直重復道,“還有我哩,還有我哩......”她有些心疼,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鹿哭。
哭的像個同齡人一樣。
不過打那天起,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少言寡語,行事凌厲,唯獨不變的是精湛的殺人術。
她也曾聽上級議論過,這孩子經歷了那事才算是“長大”了,以后能獨當一面了,俠刺也算是后繼有人了......她還聽人有意無意提過,那事是一道坎,俠刺的規矩是對錯永遠高于感情,十三歲的鹿若是受制于那份殘留的血緣關系而不敢下手,就算是背叛。背叛的后果如何,雀想想就脊背發涼。
混沌歷1395年,組織里下發了一個大任務。一個常年做貪官污吏的人,蟄伏了段日子,又冒出水面了。以前沒抓住他的尾巴,這次一定要結果了這老狐貍。
組織先是派遣了幾個行動敏銳的下手弄清了他的位置,再準備派遣真正的殺手出動。
可事情完完全全沒按照他們所想的進行。
去了五個下手,只有四個按時回來,另外一個遲了些許天。本來沒有人懷疑這件事,只當是他路上耽誤了行程。
可是三天后,有人在他的住處發現了一具燃燒過的尸骨,經驗證后正是那下手的。
背叛了俠刺的人,血祭術發,人骨自燃。他桌子上,還有剛動過的紙筆。
所有現象都指認——這里的地址已經暴露了。
組織上下十分驚慌,鷹鉤鼻老人一邊安撫著眾人情緒,一邊組織著高速有效的撤離。俠刺傳承了數百年,遇見什么樣的大難都沒倒,眾人便覺得,這次也不會例外。
可當所有成員都集合在一起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雷鳴般的炮聲!
一炮炸進房中,便有數人血肉模糊,接踵而至又是宛如天罰般的天雷和烈火。
四方包圍進了伊崎最精銳的兵種,還有各大家族的強者,槍炮與法術一直不曾停歇。這陣勢,連蚊子都逃不出去。
甕中捉鱉!鷹鉤鼻老者嘆了口氣。“這是天要亡俠刺。”
鹿怔怔的望著雀,“現在......怎么辦?”
炮火齊鳴,根本不會給人思考的機會。
她束手成刀,一掌斬在鹿的后頸處,對她毫不設防的鹿瞬間昏死過去。她扛著他到了審問室,這里曾經是用來審問一些重要罪人的地方,只是后來荒廢了。她輕輕的用生銹的鎖鏈將他捆得嚴嚴實實。
鹿醒來,茫然問道“雀,你做什么?”
“一會被別人發現了,學聰明點,就當作是被抓進來的,千萬別說自己是咱們的人。”雀輕輕的說道。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逃嗎?”
“傻娃娃哩,逃不掉。”她笑著,流了些眼淚,用手擦去后,繼續說道“你上次問,為什么我殺人利索,對個野貓卻那么好。現在告訴你,那人啊,做錯了事,都要付出代價,像我們,殺了一輩子人,死了也是活該。那貓哩,就是個小生命,它沒錯啊,可它連活下去都很難。你哩,小娃娃,你就像那貓一樣,以前沒得選,要是能活下去了,可別再做這一行了......”
雀推門離去,鹿極力看著她,想把背影牢牢的印在腦海里。
......
那日,俠刺三百八十二人,盡數死絕。
......
“這里有個活著的!也不知道這幫畜生把這娃娃綁了多久了!”
伊崎帝國管制的精銳士兵一邊將他身上的鐵鏈解開,一邊安慰道:“孩子別怕了,得救了,得救了!”
“孩子,你叫什么?”
“鹿......”被鐵鏈捆得有些生疼的少年坐起身,慘然笑道,“陸乘雀。”
鹿,乘著雀的意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