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雀下枝頭(一)
- 今有風起時
- 悠啞悠呀
- 2376字
- 2019-06-12 23:07:48
混沌歷1384年,伊歧龍源城。
龍源城雖有城名,卻早無城之實。城里上下死氣沉沉,工業農業科技全部荒廢怠工,全城只運行一種工作——賭博。
這里的馬路上罕無人跡,但城中的大小賭場卻燈火通明,夜夜笙歌,傳聞這里的居民不是在賭場里,就是在去賭場的路上。而這種民風和生活方式往往會釀成奇景,經常見到春天里意氣風發賺的盆滿缽滿的人,到了冬天卻將家底輸的干干凈凈,更有甚者因為欠債被仇家砍死在街頭。
這都不足為奇。
有人問,這里沒有執法者維護正義?
沒有,上面說過,這里只有賭博的人。
有人還問,沒有執法者,那豈不是殺人越貨都會變的肆無忌憚?
那倒不會。這里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這些個老賴殺了也就殺了,但要是濫殺無辜的人,那就算做錯事了。
做錯事,就要掂量掂量會不會被大名鼎鼎的俠刺找上門。
龍源城是個神奇的地方,一群賭徒,卻需要歃血的刺客來為他們主持公道。
而故事的主人公就出生在冬天。春天懷上他時,正值盛春,手氣旺盛的賭徒夫婦正是家境最殷實的時候。而到了冬天,就是一個多雪的冬天了......
俠刺組織有收購根骨天賦極好的幼娃的傳統,他在出生時便被走投無路的夫婦賣給了俠刺。接頭的老人一捏他筋骨,頓時欣喜,給了足足三千金幣,夫婦兩人同樣喜出望外,拿著這筆天賜鴻福不知又去哪個賭場揮霍了......
買方高興,賣方高興,明明是一場雙贏的交易,唯有作為商品的他不太高興。
尚在襁褓中的他只瞪著雙眼,看著這個新鮮的世界。
最后他被帶到一個掏空的山洞中,這里足夠隱蔽,也是俠刺的大本營。
“撿到個好苗子啊!”鷹鉤鼻的老頭哈哈笑著。這老人笑了,其他人也就跟著笑了。
傳說是百年一見的好根骨,組織里的人都沒見識過,這娃娃便被眾人傳來傳去,傳到哪都不忘被捏捏身子,雖然大多數人都捏不出什么名堂。
最后傳到一雙不大卻溫暖的手心里,他隔著褥子記住了這雙手的溫度——只有她沒有捏他的嫩肉。
“雀,這孩子你來帶,好好帶!”
“好。”稚嫩的聲音輕輕答道。
被叫做雀的是名約有十一二歲的女孩,年紀不大卻早早褪去了稚氣,她有些清秀的臉龐上覆滿了經歷無數風霜的果斷殺伐,唯一沒有被經歷抹去的印記是點點雀斑。
他也是后來才知道,她被叫做雀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幾個雀斑點點。
被托付給雀之后,他幼時的記憶里就只有她了。唇紅齒白的他正在長身體,她就喂他牛奶,羊奶,哭了就輕輕的哄他睡著,大小便也有她悉心照料。
有時候夜里,在他睡著后她會消失一陣,并在他醒來前趕回。即使風塵仆仆,卻從沒讓他感到過孤獨。
長久的相處,娃娃覺得她簡直無所不能,像是天塌下來有雀在,就不用害怕。盡管她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
這樣的時光在他四歲那年打住了。一天,雀在教他識字的時候,一位從沒見過的黑衣人從她身邊帶走了他。十六歲的雀好像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她沒有反抗,沒有依依不舍,只是流著眼淚叮囑他,“小娃娃,以后的日子苦哩,你不哭不鬧,要學會堅強......”
四歲到八歲的四年,是他生命中最黯淡無光的日子。被帶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后,每天都是非人強度的訓練,負重長跑,水中閉氣,跳樁子......再長大后,就是和同齡人真刀子的比劃。所幸他有天賦又努力,每次比劃都是他贏,可即使如此也難免有失手,每次失手身上就會多一道疤痕,四年后的他身上已經有著數不盡的傷疤了。
這幾年里,他常常想過放棄,想過一死了之,可每次到真正崩潰的時候,他都會回憶起雀的音容笑貌。
八歲的他被帶出來后,雀就在外面守著。一出來便緊緊的摟著他的頭,又哭又笑,“熬出來嘍,熬出來嘍......”
那時的雀二十歲,雖然不涂脂粉,卻也是個姿容姣好的姑娘,那點點雀斑還在,更為她添了別樣風情。
出來沒多久,雀就幫他討了個代號。刺客組織的人向來不用真名,都以代號相稱,況且他本來就沒有名字,親生父母沒有給他取,雀也一直叫他娃娃。而現在有個代號,有個屬于自己的名號,他欣喜若狂。
他的眼睛鐘靈秀氣,像只小鹿,那代號就是“鹿”了
一個雀,一個鹿,都是一個字,挺不錯的。他憨憨的笑了笑。
“你笑啥哩?”
“沒啥,想笑。”
“笑吧,口水都流出來了,還不擦擦。”
鹿隨手抿了抿嘴,嘿嘿笑道,“雀,咱現在干啥去?”
“帶你出任務去。”
“啥任務?”
“殺人。”雀絲毫沒有當他是個八歲孩子,云淡風輕道。
“好。”鹿輕輕點了點頭。
刺客組織,本來就是嗜血為生。
委托任務的是個老實的中年男人,他的黃花閨女被當地一惡霸以征婚的名義強行擄走了,三個月見不到自己閨女,老伴也因此尋了短見,實在是走投無路,才來委托他們出手相助。
執行這種任務對雀來說簡直輕車熟路,冬天夜里冷,窮人家都會有燒火取暖的習慣,那惡霸也不例外。她散些軟骨粉混入空氣中,不消一會便讓那惡霸體酥骨軟,問出那擄來的女子下落后,便干脆利落的送他上路了。
送回人家閨女,八歲的鹿和二十歲的雀走在偏僻的城郊,地上還有些積雪,她拿傭金買來兩塊熱騰騰的燒餅,一塊遞給他。雀像是自言自語,“冬天每次出完任務,我都會給自己買些熱食,殺完人的手冷,吃些東西就不冷了。不過嘗來嘗去,還是這家燒餅好吃。”
“好吃不?”
“好吃。”鹿連忙肯定的點了點頭,一大口咬下去熱氣騰騰鮮香四溢,確實好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雀笑了笑。
寒冷多雪的冬天,不光只有窮人難熬,一些勢單力薄的小獸同樣難過。
此時積雪的路旁便蜷縮只野貓,眼神十分無助。雀俯下身子,輕輕的順了順它的毛發,天氣寒冷,小家伙身子骨極瘦,趴在那里瑟瑟發抖,動也不敢動,相必是好些日子沒吃東西了。她掰下半塊燒餅放在野貓的身前,又輕輕的撫摸著它以示善意,見到野貓試探了幾次,終于肯吃下那塊燒餅后,雀才舒一口氣。
那份小心翼翼,鹿都看在眼里。
他好奇問道,“雀...姐姐,為什么你殺人的時候那么干凈利落,對一只貓卻這么好。”
“你小哩,不懂。”
“喔。”鹿有些失望。
“以后告訴你。”雀輕輕的說道。
吃了燒餅的貓兒有了力氣,便騰起身子一溜煙的鉆進了路旁的叢林里,看著它融入黑暗中的身形,愈來愈小,最后消失不見。她只喃喃道:“至少活過這個冬天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