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世在桃花鎮頗有賢名。年紀不大，三十二歲，但處事老練，最重要的一點平易近人。

“趙大人剛來咱們桃花鎮，凳子都沒坐熱，就找縣丞拿了鎮上的花名冊，挨家挨戶的勘察民情了。那會真是，白天奔走各家各戶，晚上翻看前些年的卷宗。真是沒得說啊！”

方叔特別感慨。

“誒！方叔你說這個？這些我們都知道啊，說說這次京城來人的事啊，他們為什么對咱們趙大人態度如此惡劣，你可急死我們了！”二子搶白。

“別插嘴！我這不要說呢么！”方叔白了一眼二子。

“你們都知道，趙大人是四年前上任的，四年前也就是宣德二十二年，咱們的宣德帝身體抱恙啊，本來這四殿下仁厚，平時頗受先帝喜愛，這時候遭了秧啊。”

“那帝王家事哪是咱們小老百姓關心的”瘦子講。

“其實這也確實和咱沒啥關系，問題是和咱們趙大人有關系啊。按我猜測，趙大人應該是和四殿下手底下的人走得近些，受了牽連。你們可都看見了，就咱們趙大人那學識，那氣度。怎么可能只是當個曲曲知縣呢！”

“誒呀！那不是挺糟糕的。嗯？不對啊方叔，就算是趙大人現在處境不受朝廷待見，可那京城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專門派人來訓斥趙大人的吧？”眾人七嘴八舌。

“哈哈哈哈，當然不是。你們知道半個月后的桃花酒會嗎？”

“你這是廢話啊，你該不是說這些大官秘密來這兒，就是為了來咱們鎮上參加這桃花酒會的吧。瞎說，瞎說。”眾人起哄。

“你們些小子懂什么。”方叔突然壓低聲音。

“咱們這兒有大寶貝！妖人神氏你們都知道吧，傳說他的蕩塵劍，每八年現一次世。地點就在咱們桃花鎮！今年的四月又是個八年整了！”

“哇！朝廷還信這個的嗎？那妖人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人們倒是見沒見過這蕩塵劍啊。”

“見過現在還用找？自然是一直沒找到啊，你個蠢貨。”

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知道大官來的原因十有八九和趙大人沒關系，大伙也放心下來。

這其中，段九手是最安心的那個。

“媽的，嚇老子一跳。”嘿嘿傻笑起來。“不過這桃花酒會，一定要看看去。”段九手心里打定注意，手里揉了揉囡囡的頭。

最神奇的是小女娃看似并不是很排斥這個“人販子”。抓著段九手的大手掰扯著玩了起來。

衙役們正在那天南海北的胡侃，趙大人，趙普世掀起門簾進來了。

“這兒說什么呢，這烏煙瘴氣的。”

“誒？趙大人！趙大人你出來啦，怎么回事啊剛才在里面。我們聽著那幾位大人可是挺兇的啊！他們來咱們桃花鎮干嘛來的？”

“沒事，曹大人是來監察這次的桃花酒會舉行情況相關問題的，畢竟每年桃花酒會全國各地的學生才子，風流騷客都會來品酒弄墨。朝廷怕人多出事端，派曹大人代表來幫忙管理巡查的。沒什么大事。”趙大人笑吟吟的說道。

聽趙普世把這次曹大人來的原因講清楚，段九手的心算是徹底放下了。其他人心里卻是直道方叔見多識廣，猜的真準！

“嗯？方叔。這位兄弟是怎么回事？”趙普世看見了段九手和小女娃。

“哦，趙大人是這樣。”方叔湊趙大人的耳朵邊，用手擋著嘀咕。

“嗯，呵呵，我明白了。這事好辦不用上堂。”趙普世微笑。

“敢問這位小兄弟？”

“不敢，不敢，不知算不算名字，小人姓名段九。這個小娃娃確實不是我的女兒。但是趙大人，我真不是擄人子女！”段九手發自內心。

“哈哈哈，接著說。”

段九手見趙普世并沒有一言不合就大發官威，心里踏實了許多。

“這孩子本是我一個故人的女兒，乳名‘小葉’，做生意的，家境本也殷實。可惜后來遭了匪禍，她的父母全都死了，只剩下了這個孩子，被仆人送到了我這里。小孩子本來是能說話的，可能是忽遇變故受了驚，就再也發不出聲了。”

“不怕您笑話，我的的確確是個市井無賴，因為機緣巧合才結識那對夫婦，而且對我有恩。所以我就收下了，我本住在臨安，小有惡名。后來招惹臨安蔣哲成，才被迫帶著小孩四處流浪。所以現在弄得如此落魄。”

段九手說謊的時候面不紅氣不喘。說了那么多，除了“我本住在臨安”和“招惹了臨安城蔣哲成”這兩句話是真的。剩下的全都是胡謅！

但這說謊的學問，段九手深諳其道。就憑這兩句真話！就算是趙普世也拆不穿他。

“哦？你說的是真的？想清楚嘍。假如讓我查出的東西和你講的有半點出入。你明白后果嗎？”趙普世面上嚴肅，盯著段九手的眼睛。

“趙大人，盡管去查！小人真的句句屬實啊。大人一定要還我清白。”段九手是何等人物，詐他是沒有用的，他也回看著趙普世。

趙普世咧嘴一笑，彎下身子，撫摸著小葉的頭。

“小妹妹他說的是真的嗎？”

小葉一直都在奇怪這些大人在吵什么。腦袋嗡嗡的只想睡覺，哪里去聽段九手又在胡謅什么。

但她還是點點頭，因為她的爹爹曾經說過這個叔叔是個好人。那既然是好人，說的也一定是對的吧，唯一奇怪的是這個叔叔每次和別人的說辭都不一樣。好人真是奇怪啊，小孩子不禁這么想。

趙普世見小娃娃和段九手甚為親昵，信了七八分。心想的先安排查一下段九手的底細，如果屬實，就準備放人。

事情的結果，當然就是什么也查不出來。段九手什么人？父母皆已過世，無親戚朋友，一年四季街頭賭場打混。所以調查的唯一收獲就是，段九手的確是臨安城的，也的確是因為得罪了別人逃離的。和段九手說的一模一樣。

這調查段九手的過程也浪費了五日。在這五天里，段九手并沒有入牢，而是被安排進了衙役的巡查隊里了，同吃同睡，既是勞作也被看管。而小葉暫時由趙大人家里照看。

段九手也算是度過了這段時間最安穩的五天了。

有時段九手躺在通鋪上甚至在想，要不把事情經過如實告訴趙大人算了？這關自己什么事啊？那趙普世應該是個好人。

但翻過身就放棄了。他想起了小葉的父親，托付他時說的話。

“段小兄弟！我自知劫數難逃，可這小女。。。我不想讓她死啊，求你！求你一定要將小女送到天河府的白景龍手上，僅此一線生機！僅此一線生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