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以列巴-雷蒙大人回憶完,伊博林的貝利安就抬起頭,看著土匪和大胡子家這一圈的人:“大家可以選擇,你們可以留在耶路撒冷。”他頓了頓,看向羅伊師傅和阿爾斯蘭:“我們現在需要每一個人,包括卡納克的士兵?!?
阿爾斯蘭明白了,原來這兩個人是來招降自己的。他原以為自己本該慶幸自己終于可以成為卡納克未來的領主,可惡的韓弗萊要塵歸塵土歸土了。但是經貝利安的嘴說出這話,忽然像一個耳光,打的他耳朵嗡嗡的響。
小騎士站在了阿爾斯蘭的前面,擋住了他和羅伊師傅:“我們不是你的封臣,不用聽你的安排。以列巴-雷蒙大人曾經答應過我們:阿爾斯蘭和羅伊師傅可以隨時返回卡納克?!?
貝利安沒有回答小騎士,卻把頭轉向了大胡子和土匪:“真十字架被國王的人拿走了。但是有你在,我們就可以號召人民。”
看來,貝利安也要重新用一下前個月以列巴-雷蒙玩過的‘圣徒’把戲了。
土匪的眼睛垂了下去,他更知道這話背后還有另一層含義:現在誰能走,唯獨大胡子不能離開這座大城。
末了,貝利安看看士兵頭和他的八條伙計:“現在是用人之際,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騎士!”
士兵頭大吃一驚,他和他的士兵從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這么一天、能打入上流社會。于是,大家興奮的眼睛都發光了。
貝利安順勢拔出了劍,土匪不明白這是分封騎士的規矩,他以為貝利安要綁架人,馬上推開了大胡子,但是士兵頭和他的士兵們卻都跪下了。
“我,伊博林的貝利安,憑著國王和上帝賜予的權柄,承認你們為保護耶路撒冷的騎士?!?
每個人都低下了頭,羅伊師傅看著滿臉通紅卻不肯跪下的阿爾斯蘭,知道他也一直很想成為騎士的。以列巴-雷蒙拍拍阿爾斯蘭:“孩子,這是你的機會。你父親雷蒙德不會冊封你為騎士,他的養子韓弗萊也不會。”
貝利安也在等阿爾斯蘭。
一個士兵伸手拉拉阿爾斯蘭的衣角,卻被他打開了。阿爾斯蘭紅著眼睛看看以列巴-雷蒙和貝利安:“我父親呢?”
以列巴-雷蒙把目光轉開了,他就怕阿爾斯蘭問這個問題,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年輕人。哈丁的一切,迅速的爬回了他的眼前,那些戰士的哭喊聲和圍攻他們的回教軍團的歌聲,在以列巴-雷蒙耳邊不由自主的響了起來。他們本來是不會如此凄慘的,只是因為自己太軟弱,沒有在最后一刻逼迫居依-呂西安做出正確的行軍決定。他唯有垂下頭:
“我們好不容易突圍出來,他們還在后面,被薩拉哈丁的軍隊包圍著?!?
阿爾斯蘭不知道眼淚從他藍灰眼睛里流了出來,他父親雖然從沒有正眼看過自己,從沒把他喚到跟前站著,但是他仍然是父親。
“這么說,你們卑鄙的扔下國王和同行的戰友,自己逃回來了?”他歇斯底里的朝以列巴-雷蒙撲了過去,“也對,你是個連自己的老婆都不顧的人!膽小鬼!膽小鬼!”
小騎士和羅伊師傅趕緊從后面死死抱住他。但是,以列巴-雷蒙卻沒有回嘴,只是拍拍貝利安還沒有抬起的、握著長劍的手臂。伊博林的男爵就把劍停在每個跪著的士兵的肩膀上一下:
“強敵當前,不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上帝,忠耿正直,寧死不屈,保護弱者,無違天理!”
士兵頭和士兵們立即滿臉熱淚的大聲回應:“我發誓:善待弱者!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斗!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發誓:不傷害任何婦人!我發誓:幫助我的兄弟騎士!我發誓: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我發誓:將對所愛至死不渝!”
“呸,呸,呸,你們這群膽小鬼!”阿爾斯蘭卻還在大喊著掙扎。
以列巴-雷蒙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但是他自始至終不曾回敬敵人的兒子。因為,自己的得生,現在心里,就好像是烙在叛徒身上的烙印一樣,摳著肉的疼痛著。他忍不住微微攤開手,但是那雙手上仿佛有著自己的老朋友、范代爾男爵和醫院騎士團長羅杰的血跡。他知道自己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來救援耶路撒冷的王軍,但是現在他卻像只地洞里躲著的老鼠一樣的茍活著。
但是,貝利安不是這么想的,他原先平靜的眼睛,現在看起來像一頭發起進攻前的野獸了。雖然劍依舊搭在士兵們的肩膀上,誰也不知道下一分鐘他會做什么。
士兵頭突然躥起,把阿爾斯蘭打昏在地上。
“以列巴大人,”羅伊師傅總算出聲了,他非常小聲的問這位前攝政王:“那么,那么韓弗萊大人呢?”
以列巴-雷蒙搖搖頭,他把著羅伊師傅的后背,把他領到偏僻處:“您知道杰拉德想在哈丁找的寶物是什么嗎?”
羅伊師傅看著以列巴-雷蒙,不明白的小聲回問:“您怎么知道那指環在哈丁的事情?”
貝利安和士兵們都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么,也扭過頭來看著他們。只有土匪和大胡子明白。
以列巴-雷蒙像鷹隼一樣的盯著羅伊師傅:“那您呢?我聽說這個秘密原本只有比爾師傅一個人知道?,F在到底有幾個人知道呢?”
羅伊師傅低下了頭,“是---比爾師傅為了救貝利安大人的兩個手下,才告訴圣殿騎士團長的?!?
以列巴-雷蒙的眼睛暗淡下來,好像非常憐憫的看著羅伊師傅:“除了您和那兩個人聽見過這事情外,還有什么人聽到過嗎?”
羅伊師傅搖搖頭。
以列巴-雷蒙沒有再說話。等出了大門,大胡子看見他趴在貝利安肩膀上不知道說了什么。后者的眼睛立即瞪的滾圓。然后他們就領著士兵頭和他的士兵們,頭也不回的走了。
土匪瞟了一眼大胡子,知道這三個所謂知道所羅門指環下落的人要倒霉了。大敵當前,如果城里的百姓再聽說他們的敵人掌握了這樣一件可以召喚天上地下的力量的寶物,那么還會有誰再抵抗回教大軍呢?要想防住這個秘密,還有什么比死人更牢靠呢?
顯然,羅伊師傅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勉強的拐著出了大門,看見一輪紅紅的太陽開始向它夜間的旅程滑動。
大胡子的心里沒有裝過這樣的詭計,他最多就是騙人家個釘子瓜皮什么的,他不理解羅伊師傅的心思,只是覺得他很陰郁,所以想說點什么有意思的俏皮話來讓他笑一笑,于是他張口說:“以前有人跟我說,每天傍晚,太陽就好像歷代的先王一樣要去另外一個世界旅行。所以第二天又是一個新的太陽了。”
“哈,沒想到你們回教徒還有這樣的說法?”羅伊師傅莞爾,他收下了大胡子的溫暖。
但是這其實根本不是回教的教訓。大胡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聽來的。他看見羅伊師傅轉頭看著自己,滿臉是夕陽的顏色:“我以前只覺得你是小商人,但是現在卻覺得你很不一般?!彼炎约旱墓照冉唤o大胡子:“我真的為阿爾斯蘭能認識你和你的馬販子朋友而高興?!?
說完,羅伊師傅拐著出了門。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沒有回來。
士兵們也沒有回來。
土匪把褡褳準備好了,他先給了小騎士,指指綁著的阿爾斯蘭:“怎么說,他都是你們城里的人。你把他帶回去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小騎士看著大胡子,大胡子被土匪的目光嚇住了,趕緊點頭。
小騎士又看看被綁的好像一條毛毛蟲、還不安分的阿爾斯蘭:“那么羅伊師傅呢?”
土匪忽然露出了一個難得的溫和表情,他拍拍小騎士的肩膀:“等師傅回來,我會送他回去的。”然后,他指揮大胡子把不老實的阿爾斯蘭放在一個面口袋里,扎上口,放在小姑娘脾氣的驢子背上。
等小騎士帶著驢子和阿爾斯蘭消失在街口,大胡子扭頭問房子里唯一剩下的土匪:“你是在騙他?”
土匪低著頭,不再說話。
傍晚,大胡子在大衛塔和唐克雷德塔之間的城門口,看見以列巴-雷蒙大人領著2個隨從正準備要出城,并沒有什么人歡送。他剛要往前跟這位執政大人道個別,就看見了綁在城門上面的小騎士和阿爾斯蘭。驢子姑娘不見了。
“大人,大人,您---曾經答應放了他們的!”大胡子趕緊喊住以列巴-雷蒙。
“現在是貝利安大人負責耶路撒冷城的安防了。”精瘦的前執政沒任何溫度的回答,他并不是不想守信用,但是阿爾斯蘭現在是貝利安手上一份難得的誘餌:要么,卡納克的人還在,可以投入他們的陣營為他們所用,要么,卡納克領主的血脈就該以命抵命,永遠閉上嘴。
小騎士負了傷,被吊在半空,臉都憋紅了。阿爾斯蘭還在左右晃悠,好像不肯就死的沙漠蜥蜴要斷尾求生。
“必須有人為卡納克領主慫恿陛下輕進而負責?!?
大胡子回頭,發現貝利安的手下安啟亞也在人群里,他好像二頭領一樣傲然。
“可---可他是---”大胡子不好意思說的話,忽然被另外一個聲音補充完了:“他是私生子,不配為卡納克和騎士堡負責?!?
臉上的傷口沒有長好的韓弗萊,孤單的出現在城門外。他和他的戰馬,一看就是經過了不眠不休的長途跋涉過來的??纯闯情T上吊著的兩個人,他把雙手劍扔到一邊,又撒開自己的戰馬,解下它的轡頭和馬鞍,讓它走開了。
“我是卡納克的韓弗萊,是沙迪勇的雷蒙德的養子和繼承人?!?
以列巴-雷蒙和站在唐克雷德塔上的貝利安大人同時盯住了他,他們心里的恐懼終于登門了。如果這個人在城里大聲宣揚自己是怎么在戰場接受敵人美意、獲得一條生路的,那么后果將是毀滅性的。對于以列巴-雷蒙,那是他一生的榮譽變成唾罵,未來他將一個新兵也找不到,無法來拯救即將到來的圍城;對于貝利安,這是事關他在耶路撒冷執政的正當性。如果人民知道這段黑歷史,誰還會信任他來保衛城市呢?!
韓弗萊看看兩人,很明白他們的擔心,他的嘴便沒有再張開。原本,他的計劃是:潛入城中,殺死以列巴-雷蒙,為國王和養父報仇。但是,等他才跑到一半,就聽說有人“迷途知返”或者西瓜偎大邊,逼著兒子離棄并囚禁了被養父送出門的大女兒,就連他們的孩子都不知道去向。養父家的血脈,唯一還在的就是一直由他來管教和看護的阿爾斯蘭了。
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比復仇這個目標更值錢?,F在是他報答養父一直以來的愛,保護他唯一的子嗣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