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起床洗漱準備做飯時，看著沙發上躺得人仰馬翻的許竊直搖頭，覺察到不對勁，她拎起棉被一看，江也在她身旁，腰身懸掛著許竊的一條腿。

最靠里，是叔家的兩個小女兒。

眼里閃過一絲詫異的光，畢竟還早，她沒多話，拉下許竊的腿，替兩人把被條蓋好。

江也這孩子，她從小看到大。

無論是六歲前，還是六歲后，她對這孩子，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想起江家姐妹剛出事時，許林生跟著警隊去了深山一趟。

他走過天南海北，狂傲到以為沒有什么，能驚動他的心。

可回來之后，他一夜無眠。

翻來覆去，都是江也坐在地上，捏著斷指看江辰川的場景。

那眼神，不像個孩子。

可坐在那兒，盯著人看的，分明是個六歲的小孩。

以往的他，開朗活潑，是整個大院里最聰明的孩子。

熟悉各種器件設備，那時江辰川，總是驕傲的把他抗在背上，笑著說:“這是我兒子，聰明吧。”

可六歲之后，和以往相同的，大約只剩聰明了。

仿佛江母死后，那個善良開朗，活潑懂事的江也，也隨她一同走了，回來時，只剩下呆板無神，沒有感情的空殼。

如今，能輕易入他心的，怕只剩下許竊了。

從小到大，跟在他身后轉，一瞥一笑，都記在心里。

若有一天，江也真的點名要娶許竊，自己會同意嗎？

會嗎？

肯定不會吧。

家中的獨女，乖巧又聽話，從小到大，不知多省心，讓她跟一個有悲慘經歷，性格陰晴不定，身體有殘缺的人在一起，她這個做母親的，第一個不愿意。

即使那個人，是江也。

許竊醒來時，當真是嚇了一大跳，她縮在被窩里，整個身子，恨不得趴在江也身上了。

一抬頭，江也盯著她看，面無表情，還帶著隱隱的無奈。

她眨了眨眼，沒來得及翻身，舉了舉手:“嗨！”

“別嗨了，你先起來，我腿快斷了。”

江也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最后干脆直接動手，抬起兩根手指，夾住她的小腿，扔到一邊，翻身起床。

許竊臉微微泛紅，從上一世到這一世，第一次和男人睡在一起。

更不曾想過，這個人，是江也，她愛了很久的人。

她坐在沙發上遐想，江也拉了拉被子:“發什么呆？還不給我找牙刷牙膏。”

許竊趕忙爬起，答了聲好咧。

她討厭這種條件反射，討厭之前，她乖乖巧巧找了牙杯牙刷和牙膏，倚在門口看江也，一絲不茍打理自己。

她撇撇嘴，自己的大白兔牙杯在他手里，自己的小虎頭拖鞋，在他腳下，可為啥，自己還沒在他心里？

無聲嘆氣。

誰知江也一回頭:“我長得很悲催嗎？”

她愣了愣，仔細看了眼少年。

純色上衣，細碎短發，白皙的臉龐高挺的鼻子，性感且薄的唇，完美身材，完美男人。

哪兒悲催？

她搖頭，用中指比了個一:“你是天下第一帥。”

“沒人告訴你，不能用中指指人嗎？”江也伸手，把她豎起的中指板下，握成拳頭，一臉認真說。

她搖頭否認，還真沒人教過她。

“那行，我來教你。”

他抖了抖濕發，淡淡一笑:“不能用中指指人。”

許竊抱著門狂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吃完飯，一家人依舊窩在沙發上，許竊這時才想起江也說自己是來拜年的。

她抬起胳膊肘推了推他:“不說拜年嗎？酒呢？”

他靠近她，貼耳朵淺淺一笑:“那我有紅包嗎？”

“應該有。”

“劃算。”

他進屋拖出行李箱，打開，當著所有人的面，拿出一瓶酒。

遞給許林生:“許叔，拜年。”

許林生被驚呆了，許家所有人，都被驚呆了，許爺爺拍掌笑道:“這孩子有趣，拿紅酒拜年。”

許林生的表情僵硬一陣后，才抬頭問:“你爺爺不知道吧？”

江也搖頭:“我跟他說帶點酒，他同意了。”

許林生能想到，江家老頭在家里氣急敗壞嘶吼，焦急的模樣:“小子，我讓你帶酒，沒讓你把我最貴最老的酒撿走啊。”

后來許竊才知道，那瓶酒，夠普通人幾個月的工資，幾萬塊的酒，被江也拎了一路，最后帶到鄉下，用來拜年，大材小用，就是這么來的。

江也有些懊惱，好心辦了壞事。

許林生很得意，收了酒，準備拿去威脅江爺爺一翻，這瓶酒他不要，回頭開喝時賞他一杯解解饞就好。

村口的積雪已然是很多了。

對于這種時候出門，實在太傻，可她得去拜年，鬧點零花錢用用。

江也跟她一起，不進門，只提酒。

看著屋里扔出鞭炮，有人熱情招呼，他莫名覺得自己以往的十五年，都白過了。

沒見過這種親密的關系，也不知道這種形同于儀式感的過年，這里的每一家人，似乎都很快樂，都很熱鬧。

他來這兒呆了一天半，看著別人笑，都覺得高興。

許竊跑出來時手里拿著紅包，喜滋滋的拉著他往前方跑，直到沒人家了，才停下笑。

舉了舉，給他看:“你猜有多少？”

“猜不著。”

“一百塊。”

她似乎很高興，拿著紅包踩著白雪在原地轉圈，倒著走，一直看著他，嘴里念叨有紅包了。

他指了指前方，出聲提醒:“許竊，看路。”

她依舊走得意氣風發，就是不回頭，不移開眼，笑瞇瞇回答:“你幫我看。”

他輕輕一笑，故作驚呼:“有石頭，小心。”

許竊嚇得往后一縮，回頭看時，剛好撞進他懷里，像只小鹿，橫沖直闖，一個不留神，撞進他的心。

他環著她的腰肢笑，其實也不過是件寬厚的棉服，壓根碰不到肌膚，他卻覺得手心滾燙。

“我騙你的。”

她氣呼呼的掙脫，朝前走，不肯等他，不肯回頭。

他急了，跟在身后，一個勁道歉。

“江也你快看。”

她指著空蕩蕩的天，他自知什么都沒有，可她的話，即便是騙人，他也會相信不是？

意料之中的，一團白雪砸在他腦門上，有水往眼里滴。

他抬眸時，前方姑娘咧嘴傻笑，朝他吐舌頭，軟糯的聲音在冬日里格外溫暖。

“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