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程秋寒所住的景林苑時差不多九點，除了昏暗的路燈，低矮的樓房沒幾家還亮著光。

上次宋妍白天來時，小區里所見大多是老人，老人睡得早吧。

爺爺奶奶總是七八點就要睡覺，記得自己總是趁他們睡著，再偷偷起來看電視。

風雨打得蔥蔥枝葉叮鈴作響，黑夜中的樹冠魆魆成團，又張牙舞爪地向外伸展著枝椏，胡亂搖擺著。宋妍不由抓住程秋寒胳膊——自公園事情后，她對幽暗的草叢、樹叢，仍留有恐懼。

直到進了房間，那種背后有人的恐慌感才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的尷尬和好奇。

這是從小到大第一次進一個單身異性的家。

以前，宋妍朋友就不多，異性的更屈指可數。后來上了大學，大家天南海北，各自忙著各自的生活和學業，還保持聯系的也只有那么四五個，不過多限于逢年過節發發節日祝福的短信，打打問候的電話而已。

至多是小學和初中時，為著學習或作業的事，去過別的同學家而已。

不能和此時相提并論。

程秋寒收了傘，換上拖鞋，指了指客廳的沙發，對宋妍說了句“你先坐”，然后往廚房方向去了。

宋妍依言坐下，心莫名跳得厲害，不由悄悄打量起房間來。

第一感覺是，整潔，很整潔。

雖然裝修簡單，布置也一般，但窗明幾凈，井井有條。若不是藍灰色調的裝飾風格，會以為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盡管，宋妍自己的房間也沒這么整齊利索。

還想仔細看看，廚房里傳來聲音：

“你喝水還是果汁？”

“水吧！”

宋妍收回目光，拘謹地坐著，程秋寒拿了一杯水過來，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說：“熱，等會再喝。”

宋妍點頭，抬眼時和程秋寒四目相對，又趕緊移開，臉微微發燙。

誰知程秋寒還沒有坐下的意思，又走開了，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幾本書。他居高臨下、遞給她。

“家里沒有電視。這是滿滿看的書?！?

宋妍發蒙，她呆呆地接過，一臉無解——這是什么意思？

“我先去沖個澡。”程秋寒沒有表情——更像是不自在，繼續解釋：“家里沒有電視，你就看會書。”

原來如此。

宋妍趕緊又點頭，這才發現他衣服濕了一大半。

明明撐了傘的。

于是說：“好的好的，你去吧！”

程秋寒又看了一眼，不放心似的，她又笑了笑，他這才轉身走了。

衛生間的水聲趕走了房間的安靜，宋妍深呼了口氣，覺得輕松了些。她翻開程秋寒拿來的幾本書，分別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苦》，以及余華的《活著》——常見的高中生課外讀物。

宋妍忽然想笑，笑程秋寒居然拿這些厚厚的書籍給她看。難道他覺得自己是愛讀這樣名著的人？

何況，她現在哪靜得下心來讀書？那場景，光想想就很裝模作樣吧。

而且對比什么書，這間房子更能引起她的興趣。

宋妍站起來，在客廳里輕輕踱著步。

兩室的房子，客廳很小，放著只能容納三個人的沙發，一個玻璃茶幾，一張只有兩把椅子的餐桌，僅此而已。除了餐桌上放了幾個玻璃杯和一包抽紙，沙發和茶幾上空空如也，沒有一件閑散物品。

只是，墻上有幾張王杰的海報，紙張還算嶄新，貼的時間應該不長。

難道，程秋寒喜歡王杰或王杰的歌？

有點難以想象。

除此之外，沙發正對的墻上還有一面方形的掛鐘，此刻顯示九點二十分。

客廳的周圍依次是廚房，和兩間臥室。

對，是兩間臥室。

宋妍突然就松了口氣。

轉了一圈，身體舒展了，心里也沒那么緊張，她坐回沙發，喝著杯子里的溫水，手很自然打開了最上面那本《平凡的世界》。

才翻了兩三頁，程秋寒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他上身一件白色長袖T恤，下身是淺灰色的長褲，明明只是很尋常的家居服而已，為什么在宋妍眼里那么不一般？

或許是因為如此放松狀態下的程秋寒是第一次見，他似乎卸下了一切的成熟和世故，倔強和冷酷；

或許是因為他半干的頭發，他因熱水而微紅的臉，還有因穿得少而更顯挺拔的身體，看上去溫暖，又性感。

程秋寒向她走來，在失去理智和形象之前，宋妍及時轉過頭來，抓起杯子大喝了一口，壓壓心跳。

她，現在能說回學校嗎？

腳步聲臨近，她垂著腦袋，從沒這么窩囊過。

她必須找點話說才行，開口卻是：

“你洗好了？”

程秋寒“嗯”了一聲，坐在了旁邊，身體還熱乎乎地冒著熱氣。

鼻端涌來了洗發水的味道、香皂的味道，還有屬于男人的味道——宋妍偷瞄，他拿起自己沒喝完的水，正咕嚕咕嚕地，灌進嘴巴。

側臉雕刻一般的弧線，從額頭到鼻尖，從下巴到凸起的喉結，再一直到脖子下方……

臉紅臉紅，她居然想，一親……

自己不是更崇尚精神戀愛的嗎，什么時候變得如此世俗？

正瞧得發呆，程秋寒突然轉過來看她，問：“你要不要洗？”

“什，什么？”宋妍睜著眼睛，結巴了：“我，我洗過了，不，不，我不要洗……”

程秋寒笑了，很明媚。

他伸手來摸她的臉，“臉這么紅！”

他的手指熱熱的。

與平日不同的曖昧氣息在流動，宋妍突然緊張，不由低了頭。

她這么慌。程秋寒放了手，問她：“你餓不餓？”

宋妍搖頭。

“我餓了?！背糖锖X袋，“我去弄點東西吃。”，說完起身走開了。

宋妍身體頓時放松下來，往廚房看過去，他在水池邊清洗著什么。

“你晚飯還沒吃？”她問。

“簡單吃了?！背糖锖仡^望她一眼，笑了笑，“現在又餓了?！?

“你做什么呢？”宋妍問，不過聲音被水流聲蓋住了吧，他沒有回應。

高大的身影在小小的廚房里，低著頭，那樣認真，這時的程秋寒，身上充滿了生活氣息，宋妍不由走過去，去到他身邊。

“做什么吃的？”

“隨便弄點。”程秋寒專注地切著番茄，“我不大會做飯。”

“我也不會，但煮面或者炒飯，還行。”

奶奶說女孩子要會做飯，專門教過她一些簡單的，至于味道，自認為還行吧，反正宋琦說好吃。

“你冰箱里有什么，我給你做一點？”

宋妍說完又覺不好意思，煮面、炒飯只能算基本操作吧，不值得拿出手。

程秋寒很快地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驚訝還是什么，她沒看清，只聽他說：

“不用了。這個比較快?！?

“好吧?！?

想來他餓壞了，等不及了。

一旁已經洗好了幾片生菜葉，程秋寒拿出兩片面包以及火腿和芝士片，一一擺好再切開，很熟練、也很快地做好了兩個三明治。

他將它遞過來，“吃嗎，一人一個?！?

“我真的不餓?！彼五粗璋迳鲜Ｏ碌陌雮€番茄，伸手拿了過來，笑笑說：“要么我吃這個吧?！?

生番茄好久沒吃過了。

她咬了一口，不怎么酸，也沒那么甜，木木的口感，完全不是記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