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女孩家突然來了客人，家教提前二十分鐘結束了。

在經過小區的健身場地時，宋妍再次發現了那個男生。

他戴著帽子，穿著黑色的衛衣和舊得發白的牛仔褲，在吊著單杠做引體向上。因為臉正對著路這邊，他也看見了宋妍，但又立刻移開了視線，并走到別的器材處，背對著她。

可能因為他躲閃的眼睛和驚訝的表情，或者因為有幾個健身的老頭老太太在，要么是因為她吃了熊心豹子膽……總之宋妍停下腳步，一步步朝男孩走了過去。

她心里緊張，又強作鎮定，來到那個男孩身后，大聲問：“你是誰？為什么總跟著我？”

男孩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到，一下轉過身來，見是宋妍臉色立馬變得慌張，他開口說：“你，你跟我說話嗎？我不認識你。”

宋妍握緊包里的防狼噴霧，斬釘截鐵道：“你說謊！我已經發現了，這兩天你一直在跟蹤我！”

“我說這位姐姐，你憑什么說我跟蹤你？我明明是在這兒鍛煉身體，怎么成了跟蹤你？你，你可別血口噴人啊！”

他的底氣不足讓宋妍勇氣倍增，語氣強硬道：

“既然你不說，那我報警，讓警察來問你好了！”，說著拿出手機作勢要打電話。

男孩見狀，神色更急切，連連擺手，“姐，你別報警，別報警！我不是壞人！”

叫她姐？

宋妍沒想到他這么容易便退讓了，“好，我可以不報警。但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跟著我，又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姐，其實，其實是程哥……但你千萬別告訴他你發現了我，不然他會訓我的。”男孩犯了錯一樣，聲音低下去：“如果他知道我沒做好，可能不會讓我再跟著他了。”

宋妍皺眉，程哥，難道指的是……

“是程秋寒讓你跟著我的？”

“是啊。”

她更加一頭霧水：“為什么？”

男孩忽然靦腆一笑，露出了一顆虎牙，說：“姐你不是程哥女朋友嗎，他擔心你，所以讓我每天跟著你。”

“每天？”

宋妍認真審視眼前這個略顯瘦弱、臉上冒著青春痘的少年，確定在學校里并沒有見過他。但也有可能是她根本沒注意過，畢竟宿大那么多的學生，他這樣的男生混在其中根本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她又怎么可能特別去注意到？

只是程秋寒，他是怕她再遇到那樣的事情嗎，因此才費心思讓人這樣跟著她？

宋妍眼眶微微發熱。

男孩見宋妍不說話，也不像生氣，便又說：“姐，那你能不能別跟程哥說已經發現我的事？”

他神色小心，宋妍點點頭，“好。我不會說的。”

男孩松了口氣，“謝謝姐！”，他臉上的笑容有一種單純的滿足，宋妍忍不住多問一句：

“你幾歲？”

“十六了。”

這個年紀，正常的話應該讀高中了，不管普高還是職高，都應該在學校里學習才對。

難道又是一個有著不幸遭遇的無辜少年嗎？如當時的程秋寒一般。

宋妍走了幾步又問，“你叫什么名字？”

身旁的男孩明顯愣了一下，趕緊回答：“姐，你叫我小志就行了。”

“嗯，小志。你不用上學嗎？”

“我早不念了。”

“為什么不念？”

“家里沒錢。”

簡單又無奈的理由，是啊，不是任何一個小孩都有條件念書的。

“你跟程秋寒是怎么認識的？”

“我工作的時候認識程哥的。”

工作？十六歲算童工吧。宋妍便問：

“你做什么工作？”

“我在K歌房當服務生。”

是上次她們去的那個K歌房嗎？辰宇集團所屬的。

那么她們在花錢歡唱的時候，他為賺錢在服務客人。

“你以后不用跟著我了。”

“不行的。”男孩很執拗，“程哥讓我跟著，我就得跟著。”

宋妍沒說什么，自己的話對他可能也不管用。

而自己，似乎對程秋寒了解得太少了。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五點，那個叫小志的男孩，上車后不久便下了車，她沒有機會去問更多關于他或程秋寒的事情。

看了看時間，想著要不要發個短信給程秋寒，這時手機響了，正是他打過來的。

看著手機屏幕上從以前的“不要接”變為的“程秋寒”三個字，本有點復雜的心情瞬間變得純粹，疑慮和不安消散了，只剩見面才能緩解的思念。

確立關系后，如此兩天沒有見面是第一次，宋妍想念他，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因為遇見小志，此時更盛。

“你回到宿市了？”她立即接通，心中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見到一個人。

“是，剛到。”

聽到他熟悉的低沉嗓音，居然眼眶發熱了，宋妍平復了下情緒，才說：“我也剛到學校。”

不過一個小小停頓，被察覺出來，他在電話里緊張地問：“你怎么了？”

此時又想起小志的事，情感如潮涌來，宋妍情不自禁：

“我就是，想你了……”

那頭一瞬的無聲，接著聽到他說：“我已經在你身邊了。”

聲音似乎從身后傳來，宋妍轉過身，看見了程秋寒，在她兩三米之遠處，手里拿著一束花，正對她笑著。

他難得穿了一件暗紅色的衛衣，淺色的牛仔褲，加上頭發又長了些，看上去一點也不成熟冷酷了，只是一個尋常的、二十幾歲的男生，一個尤其高大英俊的男生。

看著他向自己走來，笑容溫柔，宋妍心跳加速，仿佛徹底墜入一個令人眩暈的湍急河流。

程秋寒走到她面前，伸手將人緊緊抱住，在她頭頂輕聲說：“我也很想你。”

倚靠在這個開始熟悉和舒適的懷抱里，宋妍覺得甜蜜而滿足，她伸手環住他，暫不去管眾目睽睽。

只是這樣過了好一會，程秋寒沒有松開的意思，手臂的力度也沒減少，她開始難為情，于是說：“你又買花了啊。”

程秋寒將花遞到她面前，“這么一小束，影響不大吧？”

他唇角揚起的弧度好像融入了蜜糖，連眉角和額頭的傷疤都變得柔和，宋妍不敢看第二眼。

如果心里產生一種將它吃掉的想法，不知自己臉上會是怎樣的神情。

她對自己這種欲望感到無比震驚，忙低頭去看花——七八朵星形的紫色花朵，連著花枝和綠葉，外面是米色的包裝紙，簡單可愛。

她很喜歡，聞了聞，有種淡淡的清香。

“這是什么花？”

送花的人怔了怔，然后說：“我下次問問。”

那便是不知道，語氣也毫無羞愧之感。

宋妍笑了一下，這是桔梗，她當然知道，剛才隨口問問而已。只是心里忍不住想，該不會前面送的那么多的花，他都不知所以吧？

“好看便買了。”程秋寒將女孩神情盡收眼底，說：“我沒有敷衍。”

宋妍有點吃驚，他什么時候這么敏感又小心了？不由抬頭深深看他，說：“我沒有那樣想。”

程秋寒便笑了起來，說：“餐廳訂好了，我們去吃飯吧。”

“哦……”宋妍反應過來，忙說：“好，我打電話給她們。”

至于小志，就先當作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