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寢室四人在周六晚聚了一餐。

不知什么原因，孟靈顯得格外“高興”，然后借著高興的勁多喝了好幾杯，攔也攔不住。結果醉了之后，又莫名其妙開始一個一個地“數落”她們——

“麗文，我最羨慕嫉妒你！你看你，理智、敏銳、綜合能力強，雖然吧找了一個不帥的男朋友，但這也說明你這人注重內涵對吧！我呢？啥都沒有！”

首當其沖是關麗文。

“還有你，學習好，長得好，男朋友帥得天人公憤！這都開始轟轟烈烈的第二春了，我還一春沒呢！你說你氣不氣人啊？”

其次是宋妍。

“最后是你，你這個冤大頭！”孟靈想站起來結果沒力氣，只能雙手撐著桌上，醉眼朦朧地盯著張曉蓉，“雖然你傻乎乎地被人騙，可起碼風光一時！”

一個沒放過。

“真正的生活還沒開始已經艱難起來，我除了追劇看小說啥也不會，你們說我該咋活下去……”

在炒豆子似的一大通話后，她便頭一點啪地趴桌邊睡過去了。

孟靈喝醉了是要說些胡話的，但如此這般吃錯藥似的聲淚俱下是頭一次，還把控訴的矛頭指向了同室姐妹。

宋妍看看相對平靜關麗文和張曉蓉，不知自己錯過了什么。

“她這是怎么了？

“上午接了個電話后就開始情緒不對了。”關麗文回答：“可能她爸媽說了些考試成績和畢業工作的事，我聽她們吵了幾句。”

原來如此。

身為子女，對于父母的期望，總是越不想辜負越害怕辜負，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現在看來，對未來的擔憂，對“畢業即失業”的擔憂是普遍的。

雖然宿大是個排得上名的學校，但它是一所偏重理工科的大學，文科專業并不是強項。她們的漢語言文學專業當初的高考錄取分數，相較其他專業的也要低一些。單這一個專業的競爭來說，與其他學校的相比不一定占有優勢，所以就業前景并沒有多么好。

到了大四，必須為畢業和就業做準備，現在她們只是認為離自己還有距離，誰愿意提呢？

青春總是這樣吧，會迷茫也會消極，卻倔強得不想表現出來，寧愿用偽裝的笑容去面對一切。

就像孟靈一樣，不管是努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還是假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呈現給別人的總是自由超脫的。

也像自己一樣，別人都說她勤奮，但只有她明白內心的怯懦和悲觀，她一度認為宿舍四人之中，她是家境最普通、而壓力最大的那一個。

看來——

“其實大家沒什么差別，都一樣啊。”

她們幾個，在家庭或是個人方面，是有些微差別，可對于那些足夠優秀的人來說，她們又是一樣的普通，有著普通人差不多的煩惱。

“是啊，虧我還那么羨慕她特立獨行！”張曉蓉看著孟靈，眼眶發紅，“你這個笨蛋！”

忽然發現，她們四人，親如姐妹不假，無話不談不假，卻各自在背后悄悄地羨慕著、嫉妒著彼此。

明明周圍優秀的人那么多，人偏偏喜歡跟最親近的人作比較。

這真是一件奇怪又普遍的事情。

第二天，四人都起得很晚，早飯也沒吃。

在食堂午飯時，張曉蓉突然對孟靈說：“我昨晚想了好久，其實你不用羨慕我們，你以后完全可以嫁個有錢男人，然后當家庭主婦，除了做家務便是看小說，生活不要太愜意，到時我們都該羨慕你！”

“都說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關麗文接茬。

“你們這說得什么亂七八糟的？誰羨慕你了啊！”孟靈揉著腦袋，把昨晚的情緒失控忘得一干二凈了，回擊道：“你烏鴉嘴，你將來才當家庭主婦呢，當一輩子的家庭主婦！”

“家庭主婦有什么不好？我挺愿意做家庭主婦的！”張曉蓉哼一聲，不打算跟這個不記事的酒鬼討論下去了。

多年后，回想起這個時期的迷茫、糾結和無助，覺得有點可笑、微不足道，又最讓人懷念。

“你還記不記得，今晚有人請你吃飯？”她又問孟靈。

“請我吃飯？誰啊？”孟靈皺眉苦思，突然一拍腦門大聲道：“哦，程美對吧！啊，太好了！那我這頓飯得少吃點了……”

這倒是記得，三人面面相覷，孟靈這起勁的樣子是恢復常態了吧。

生活也恢復如常，宋妍的家教亦是。

經歷了上次的事后，她一想到那個小公園就覺得不舒服，更不敢出現在它附近。因此她本打算不再繼續做這個家教的，只是那個女生和她的父母極力挽留，說很滿意她，又說一時半會找不到其他適合的家教代替。

尤其女生，聽她說不想教她后，難過得快哭了。她們以為是錢或者時間的問題，便說愿意漲時薪，也可以配合她的時間。

如此一來，宋妍心軟了，不好意思再堅持，只是把周一晚上的兩小時改到了周六的上午，這樣避免了晚上外出。每次過去，她盡量坐公車，連自行車也不騎了。

然而最近兩次，宋妍注意到了一個總戴著帽子的男人。

第一次是在公交車上，她總覺得有人在有意無意地看她，等她看回去，余光真抓到了一個慌忙收回視線的人，他裝作若無其事，卻低著頭不敢和她對視。

宋妍不由提高了警惕，下車后特別注意他有沒有跟上來。但沒有，家教結束回去的路上也沒再見到那個男人。

她稍稍放下了心，安慰自己是多想了。

可今天她又發現了那個年輕男人，而且是在她家教小區的附近。雖然他穿戴著不同的衣服和帽子，但宋妍認出他和公交車上的是同一個人。

不可能這么巧。

趁他在買飲料，不知哪來的勇氣，宋妍找了個角落偷偷觀察他。

他買好飲料后開始四處張望，明顯不對勁。

宋妍不認識他，不清楚他為何要跟著自己。在宿市，她的所有關系只在校園之內，不可能與人有怨或結仇。

這事，宋她本想對程秋寒說，又怕他擔心，然后沖動之下對人做出什么事來。上次他出院時，她曾無意間提了一句：“不知那兩個人后來怎么樣？”

程秋寒說的是，不會死的。

對，意思是不會死掉的那種程度。

他冷漠無情的語氣和表情，宋妍到現在還記得清晰無比。

而現在，畢竟那個男的僅僅只是暗地里跟著她，并沒有別的什么舉動。如果讓程秋寒知道了，她真不敢想象他會怎么暴力地處理。

再者，宋妍看清了跟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的臉，確切說是個男孩吧。他長相普通，看上去才十六七歲的樣子，比自己小好幾歲，只算個孩子。

她不想在什么都沒發生的情況下就選擇報警。

不管這是不是所謂的婦人之仁，她僅是買了個防狼噴霧放包里，以防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