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還泣不成聲，下一秒已歡快起來，倒真是沒長大啊，這個女孩，宋妍不知該說她是單純地執拗，還是單純地簡單。

“我沒有害羞。”不管怎樣，她不能讓程夏滿誤會，“我和你哥哥，我們……”，只是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程夏滿又“呀”地叫了一聲，打斷了她，“我想起來了！”

“什么？”

“我說怎么第一眼見到姐姐就覺得面熟呢！”她盯著宋妍，“我想起來了，我在手機里見過姐姐的照片！”

“照片？”宋妍更覺納悶。

“是啊。”程夏滿回答，“在哥哥的手機里，有姐姐的照片，穿著一中的校服。”

“不可能，你一定看錯了。”宋妍笑笑不以為意，那時一中里穿校服的女生多得是。如果頭發太短，從背后看不一定分出男女。

“我不會看錯！”程夏滿很篤定，“哥哥的老手機后來我用過，我在相冊里翻到的。可惜后來哥哥發現，又給刪了。”

“照片里，姐姐坐在操場邊，那時還是短發，但長相和現在沒多少變化……”

……宋妍腦中一時混沌。

比起他坐牢的事，程夏滿口中的照片更讓她訝異，起碼前者她聽聞過，而后者完全是意料之外。

程秋寒為什么會有自己的照片？不，應該說，他為什么會偷偷拍她？難道那個時候，他早就知道了她。

那個時候，他甚至在意她？

在宿市相遇，他說在追她，然后又一直糾纏不休，還說喜歡，但宋妍從心底是不相信的，只覺得那是他的無賴本性，覺得他不過是在尋她開心。他們高中不曾有過幾次交集，過了四年后再見面，他憑什么說喜歡她？憑什么一直追著她？

那么，現在，程秋寒他是……

“姐姐，就算你不喜歡我哥哥，”程夏滿在她耳邊說：“他肯定是喜歡你的。我敢保證！”

時間過得很快，新的一年來了。

城里的過年氣氛一點也比不上鄉下。小時候在爺爺奶奶家，家家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清掃房屋、備置年貨，貼春聯、放鞭炮，一片熱鬧喜慶。小孩子更歡脫，口袋里裝滿吃的，湊到一塊滿村地跑著玩。

現在呢，門上輕易都不貼春聯，擔心之后揭不下來難看，至于鄰居串門更別提了，門對門住在一棟樓里好幾年，也僅是打聲招呼的關系。

最多的來往，是大人間維系和增進人際關系式的應酬。

也許因為長大了，獲得年歲的增加，同時也失去了純真的內心，所以覺得過年不過那樣，沒什么新鮮好玩的。

到了除夕這一天，照例是要包餃子的。外面正飄著大雪，一家人圍在小小的廚房里，和睦又溫暖。宋妍記憶中，除夕時全家總是一起動手包餃子，雖然現在爺爺奶奶不在了，這樣的家庭傳統依然沒有改變。

媽媽揉面，爸爸搟皮，她們姐弟倆負責包餡兒。宋琦畢竟男孩子，年紀又小，才歪歪扭扭包了十來個就不耐煩了，手上的動作變成了捏面玩。

媽媽一個嚴厲眼神掃過來，“不想包，學習去！”

幾個字一下子戳到宋琦軟肋，他撇撇嘴，“整天就知道學習學習，還讓不讓人過年了？”

“你現在已經初二了，明年初三，很快就中考，你不想著學習還想干嘛？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你不知道嗎？”媽媽訓起她們來比對待她的學生還要嚴厲，無論語氣還是姿態，絕對不辜負她教導主任的職責。

“你除了說這些還能說什么？”宋琦早習以為常，根本不當回事，張口就回嘴，宋妍見爸爸拿起搟面杖敲了敲桌子，說：“好了小琦，你媽說你也是為你好。”

他又轉頭對媽媽道：“大過年的，你也少說兩句。”

“你還來說我？都怪你平時不管不教的，讓他散漫慣了！”

爸爸常年做和事佬，他的話不僅沒起多大作用，反而將矛頭招自己身上了。宋妍看著爸爸悶不做聲的樣子，試著轉移話題——“不知道這場雪能下幾天？”

故意為之的目的也太明顯，只有爸爸回答她：“天氣預報說，得三四天。”

不過她這一打岔，媽媽和宋琦間的戰火算是暫時停息了，幾人默不作聲，各自做著手里的事情。

片刻后，在這安靜中響起一聲輕嘆，那是來自媽媽的，宋妍聽到她說：“什么時候，你能有你姐姐懂事，能像她那樣讓人省心啊！”

這話是對宋琦說的。

宋妍聽在了耳朵里，因為太過驚訝，她猛地抬頭看向媽媽，正和她面面相對。

然后，媽媽對她笑了笑，那笑很輕，卻無比慈愛，甚至還包含著一點夸贊，宋妍忘了該如何去回應，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頭。

記事起，媽媽從沒有類似于這種言語上的肯定。這是第一次。

在小學和初中時，宋妍經常考第一，媽媽最多對她笑一笑，等上了高中，她失去了名列前茅的位置，更沒聽過媽媽的表揚了。

此刻，突然從她口中，聽到對自己明確表達出來的稱贊，宋妍卻不習慣。原來，自己在媽媽心中是一個懂事的女兒。

只是，本來的她并不是要做一個讓人省心的好孩子，小孩子的天性從來是“不懂事”。而現在她長大了，成年了，不再是孩子了，可是又已經習慣去做一個好孩子了。

除夕的晚飯自然是一家四口一起包的餃子。

說實話，上大學后在外面吃了不少花樣繁多的餃子，但最美的味道還是出自父母之手的，盡管餃子餡是最平常的豬肉白菜。

不愛吃肉的宋妍一口氣吃了不下二十個，看得宋琦直揶揄她：“姐姐你怎么像幾天沒吃飯啊？”

“好吃啊。”

“這餃子有什么好吃的？”

“那你是吃慣了。”

……

飯后，一家人窩在客廳沙發上，等著看春晚，除了宋琦。他趁機躲房間去補拉下的游戲和動漫去了。

宋妍留在客廳和爸媽一起看春晚，三人一邊吃著零食，一邊時不時就節目交流幾句，看到精彩的地方也會一起歡笑……這讓她感到很溫暖，尤其是這個時候，爸爸和媽媽好像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

當然，她也為有這樣自私又幼稚的想法感到羞愧。

“大三了覺得怎么樣？”坐在身旁的媽媽突然開口問她。

宋妍剝了顆開心果放嘴里，“還好。”

“課業重不重，能應付過來吧？”

“高中能熬過，大學也就沒什么問題。”宋妍回答，雙眼沒離開電視。這些關心的話，為什么沒在她去宿市上大學的時候，或者再早一點，在她去市里讀高中的時候多說一說呢？

“學校伙食怎么樣？”

“味道還行，也干凈衛生。”她心里微微別扭，卻也能感覺到媽媽在嘗試著和她多溝通。

或許，她不應該回避，她也應該努力。

“種類也多……”

媽媽還想問什么，宋妍手機響了，母女間的交流才開個頭便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