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張曉蓉打來的，而十分鐘前，宋妍才和她們幾個發完新年祝福的短信。

“曉蓉，怎么了？”

“妍妍……”張曉蓉沒說幾個字，嗚咽起來。

宋妍起身走到了陽臺，外面還洋洋灑灑地飄著雪花，照得萬物一片空明。

“怎么回事，你哭了？”

張曉蓉趴在臥室的床上，擦著眼淚斷斷續續地開口：“妍妍，他，他剛才打電話給我，又向我，向我道歉……”

他，一定是指徐文軒了。

宋妍靜靜聽她哭訴。

“我真是沒出息，居然就原諒了他，真的原諒了他……”

張曉蓉說完悶聲哭起來，她此時的情緒，宋妍能夠感同身受。正如自己一樣，盡管還怨恨著傅川，心里卻依然留戀著他；盡管他不聲不響地離開了，但如果哪一天他回來了，來到她面前，向她道歉，她也會選擇原諒他吧。

女人比男人更看重感情，有時，這會變成一種寬容。

等那頭哭聲漸停，宋妍才說：“曉蓉，你要是永遠不原諒他，自己也不會好受吧。”

“可我怕，我怕如果我不恨他了，心里又忘不了他，怎么辦？”

“你會忘記的，因為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就算現在不能，以后也會的?！?

宋妍外表看上去文靜又柔和，很多時候又總能給人一種信賴和堅定感，張曉蓉想起離開的傅川，問她：

“妍妍，那你也會嗎？”

宋妍一時說不出話來。傅川離開的時候沒留給她任何余地，除了那些在一起的回憶，這叫她難以釋懷，更難以忘記。她能淡定自若地安慰張曉蓉，可是對于自己呢？

感情的事，向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此刻張曉蓉突然這樣反問她，宋妍好像突然被叫醒了。她不該再沉溺，她應該去接受，接受一切無法掌控的改變，包括失去。

人這一生，自始至終能一直陪伴自己的，畢竟只有自己而已。

“我也會的，總有一天會的?！彼五χf：“也許過了今晚，等我們睡完一覺，明天早上醒來，所有的不快樂就統統忘掉了！”

“好，那我們約定！”張曉蓉畢竟是張曉蓉，她言語里很快又有了活力，“妍妍，新年快樂！”

“曉蓉，你也新年快樂！”

掛了電話，宋妍靠在陽臺上望著夜里的萬家燈火，它們如黑暗里的點點螢火，雪花飄灑而下，像絨毛一樣，如此夜景，很冰冷，卻也很美，很溫柔。

手機又響了兩聲，是新的信息，其中一條是程夏滿發來的：

宋妍姐姐，新年快樂！

那一天，宋妍有點慌張，和程夏滿去看了幾家寒假補習班之后便匆匆趕回來了。后來，雖然沒有再聯系，心里總時不時地想起來——

一個十六七的女孩，一個人獨自住在家里，真的可以嗎？

現在她發來這條祝福短信，那么，程秋寒應該回來和她一起過春節了吧？

想起程夏滿愛笑的樣子，宋妍在打了“小滿，新年快樂！”幾個字后，又忍不住多加了一句——你補習班上得怎么樣？

程夏滿很快回了過來：

還不錯，那里的老師也挺好的。多虧姐姐你幫了很大的忙，剛才和哥哥打電話，他還讓我再謝謝你呢。

打電話？難道程秋寒沒有回來？宋妍覺得難以置信，除夕之夜，他怎么能讓自己的妹妹一個人過？她發信息問：

“那你是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嗎？”

“姐姐你不用擔心，我現在住在小姨家了。往年一到寒暑假，哥哥會把我接到宿市去，不過今年我想好好補習功課，所以沒去。哥哥過完年才能有時間回來?！?

程夏滿的文字里看不出任何的難過，使得宋妍心中的那一點擔憂和憤懣瞬間變成了一種憐惜和傷感。

盡管在她面前，程秋寒總是霸道又可惡的，但她似乎不應該懷疑他對家人的態度。畢竟，為了守護親人而放棄自己的前途和自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不說別人，換作她自己，能做到嗎？

在事情沒壞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宋妍無法想象，也不能保證。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幸福，也有很多不幸，而它們是相對的。相比程夏滿，自己是不是幸福多了呢？

冷冽的寒風帶著雪花迎面撲來，吹在臉上又冷又疼，可是身后有四面墻圍成的一個屋子，它結實牢固，里面燈火明亮，傳來歡聲笑語，那是她的家，此刻團圓美滿，她應該珍惜。

宋妍轉身進了屋子，客廳里媽媽已不在沙發上，換成宋琦歪歪斜斜地坐在那里，一邊往嘴里塞零食，一邊無聊地望著電視。

“媽呢？”

“她困了去睡了。你媽最近忙學校的事，沒怎么休息好。”爸爸回答她。

宋妍“哦”了一聲，客廳的方鐘顯示快十一點了，她朝主臥看了一眼，燈沒亮，估計媽媽已經睡著了。

她打開手機去看另一條未讀信息，是個宿市號碼，沒顯示姓名，估計是大學里的哪位同學吧。手機今晚忙了一天，電量告急，她回了個簡單的“新年快樂”過去，拿去臥室充電去了。

再回到客廳，宋琦還在，她坐了過去，問：“你怎么還不去睡？”

往年除夕，每一次他都信誓旦旦說一定會等到十二點，但沒有一次成功的，今年莫非有什么特別？宋琦打了個哈欠，回答道：

“今年我一定要守歲成功，我和同學打賭，看誰能贏。十一點他會打電話過來，檢查我有沒有睡覺?！?

這樣的賭，也真是夠無聊。

過了一會，客廳的座機果然響了，宋琦直接從沙發上跳了過去。

“喂，我還沒睡呢，哈哈！”他以為是他同學。

那頭說了什么，他聲音乖了起來：

“哦，不好意思。你找我姐啊……”

找她？宋妍疑惑，本來她朋友就不多，知道她家里電話的同學更沒幾個，誰這么晚了打來找她？

宋琦捂住電話的一端，向走過來的她詭異一笑，像發現了什么秘密一般，“姐，是個男的哦！嘿嘿！”

宋妍瞪了一眼，將打算偷聽的人推到一邊去，心里更好奇了。

她拿起電話，“喂，哪位？”

電話里沒聲音。

“你好，請問哪位？”大過年的，宋妍又客氣了一些。

那頭終于有人說話了，他說：“是我?！?

是低沉的，還有點惡狠狠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