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在縣城“十五層”的一個豪華包間.

島佬特等換上一件新襯衣，他斜靠在高檔沙發上，一只手夾著煙仔，一只手搭在椅背.

朱敏杰兩人進來，他不無嫉妒地說：“朱先生真是夠威水啊，去哪里都有美女打前站！”

朱敏杰問起村里會議的情況，島佬說:”賣是沒的說，只是價格的問題.”

這時服務員送來一個果盤，放在桌子上.

島佬吩咐:”再拿一瓶洋酒來，帶三個杯子.”

他掰開包裝，將一顆榴蓮肉塞到嘴里，邊招呼朱敏杰：“吃水果。”

儼然自己是主人.

朱敏杰落坐以后，等他說話，但他只顧吃，不再言語.

“村里的開價是……”朱敏杰忍不住打開沉寂.

“四萬，自己平地，自己出青苗費.”他抓著個吃了大半的彌猴桃，黃板牙在皮上刨著.

朱敏杰面露難色.

“怎么，嫌貴?”島佬拿紙擦擦手，擦擦嘴，放低聲音說，”常言道’望天叫價，落地還錢’，看你識不識做.”

“那好，我們就按規矩來，明天我們就到村府，正式談判.”朱敏杰露出深受啟發的樣子.

酒送來了，是法國的馬爹利。島佬讓服務小姐開瓶，倒酒到三個杯子里，揮手讓她退出去。

“朱先生，先喝酒.”他擺出淡定的范兒，“豪言壯語誰都會說，但腳踏實地更重要。”

朱敏杰不信這個邪，他厭惡的搭訕幾句，借故走了。走前，叫東方紅去大堂柜臺埋了單.

第二天，雙方正式談判.

甲方是村高官周子建丶村長周東強牽頭;乙方是小河公司老板朱敏杰丶公司總經理許寶林、老板助理東方紅。

乙方的要求是買斷埔東村沙背洋兩百畝坡地使用權，用途是辦建材市場，期限七十年.每畝兩萬，包平地，不包青苗費；其它道路丶水電丶排污則是自建，合同期滿之日，所有設施免費移交埔東村府.

“兩萬文一畝，太便宜了!”

“七十年太久了!”

“跟他講講價，不添點，怎么向村民交待?”

甲方的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一路沒有開聲的島佬站起來，胖手敲敲桌子，清清嗓子說:”雙方回去再醞釀，明早開會定奪.”

大家散了，各自回家.

埔東村的人下午繼續開會，有黨委丶村委丶村民代表四十多人參與.會場采取開放式，有興趣的人可以旁觀.

朱敏杰這邊波瀾不驚，按既定方案辦就行.

晚上八點，東方紅的手機響了，是周東強打來的.

“靚女，跟你老板說，我們可以討論一下買地的事兒，當然，你們也可以不來.”他也有些心神不定.

東方紅打電話聯系朱敏杰.

“好，我們去會會他.”為了顧全大局，朱敏杰沒有選擇的余地.

還是辦成自己的事要緊.

在縣城一家飯店的包間，雙方三人見了面.島老已點了一圍菜，鮑參翅肚，各式其色.

“來，邊吃邊談.”他倒熟絡了，先打招呼.

吃菜丶喝酒丶抽煙，島佬盡情享用，還跟上次一樣，除了客套，不說別的.

“周主任，你們那邊商量得怎么樣了?”

朱敏杰給東方紅使眼色，東方紅臉朝島佬，問他.

“朱先生，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可以合作了.”島佬放下筷子，正色道，”我給你們信息丶建議，還有活動，這些都是有嘗的，叫‘有償勞動’，你們怎么看?”

“這個好說，只要有用，可以給你報酬.”朱敏杰表態.

島佬伸腰一仰，猛吸幾口煙，向空中噴出一條煙柱，又盯住朱敏杰的臉說:”下午我們所有人開會，決定少過兩萬五一畝不賣，其它條件都依你們.”

“給你十萬，如果生意做成了.”朱敏杰跟著說.

“好!爽快.”島佬一拍大腿，咽了幾啖囗水，”到時拍板的人是我。如果我能讓生意，在兩萬六這個價位成交……”

“我再給你十萬.”朱敏杰豎起食指.

“哎呀，你真是個爽快人喲!”島佬站起來一拍大腿，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握了握朱敏杰的手，又想過來東方紅這邊。東方紅坐那兒不動，埋頭吃菜，裝著沒看見.島佬討個沒趣。

第二天的談判，果然按朱敏杰的思路走。

末了，由村主任作總結:”每畝地兩萬六千文……”

島佬還成了功臣，因為乙方本來只愿出兩萬五，是他居中撮合，說一人行一步，老板才多加了一千.

書記周子建幾乎沒說什么話，他覺得賣便宜了.但招商引資是上級政府交落下來的任務，他也不敢反對.

場內場外的人都支持賣。

”不賣白不賣，那荒山野嶺，幾千幾百年來，也沒掙到幾文錢.”

就這樣，跟村里簽了合同.

沒幾天，東方紅又收到電話。

”我是承乾鎮鎮長，我想見你老板一面，談一下你們新購地的問題.”

“好，我叫老板盡快和你聯系.”她慌忙去找朱敏杰.

朱敏杰正在制衣廠工地，指揮最后的裝修。東方紅開個摩托車找到他.撥通剛才的電話，把手機遞過來。

是鎮長打著哈哈的聲音。

“我是朱敏杰，請問有什么指教?”

“你跟埔東村委簽的購地合同，現在放在我的案頭上。是這樣，我們鎮政府也有決定權，我們不放行，你們也是白搞.”對方尖聲尖氣的說.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們也得談談.”對方放小聲音，”今天晚上六點，我們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談.”

又是晚上!朱敏杰頭皮發麻.

“老板，能不能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東方紅也聽到了，耷拉下眼皮.

“怎么不去啊，不去找你干嘛呀.”

“我討厭那種場合，也怕.”東方紅晃晃肩膀，發個小脾氣，”這是犯法的!”

“那有什么辦法?你不犯法還嘛事干不了。盡量克制點吧，小不忍則亂好謀！”他安慰她說。

東方紅“鑿哧”笑了：“是‘大謀’，讀的啥書呀。”

“逗你的，當我是富幾代，買的文憑啊.”朱敏杰沒好氣地說.

他仰頭看天空中的一群歸鳥，太陽下山了。

第二戰場就要開啟，他掃掃腦袋，坐上東方紅的摩托車，嚷道:”開路!”

金斗縣城，一間酒店的包房.

承乾鎮長王又華點了一桌菜，諾大的房里只有他一個人.朱敏杰和東方紅來到時，他手心往衣服擦了幾下，才伸出來，連道:”幸會!幸會!”

朱敏杰見他額上有些汗光，應付式輕輕握一下他的手:”鎮長找我來，我知道要干什么.”

“是嗎？說說看。”他想盡量讓自己有些威嚴，挺直腰，學著電視上的樣子。

“我會識做的，”朱敏杰自斟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識做，我也識做!”王又華如釋重負.

想不到如此簡單.

“嘻嘻嘻……”兩人相視發笑.

王又華硬著頭皮，也把杯中酒飲干。

這酒很貴的，不喝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