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的祖父有個愿望，后代可以回到溫暖的南方。當認識的校友高秀，向她介紹小河公司的招聘時，她欣然同意。離開BJ，坐飛機到珍珠機場，直接打的到雞嘴涌村月媚家，只轉了三站就成了。

朱敏杰一眼就覺得這姑娘秀外慧中，百分百情愿，讓月媚先安排住處，休息好了，明天再談。

埔東村主任周東強是個胖子，皮膚很黑，人稱”島佬”，意即像南太平洋島嶼那些原住民一樣。他原來賣豬肉的，不愛勞動，大集體掙工分那會坐的尾班車，湊合了幾年；八四年分田到戶，也沒正經干過，拿八畝地種蔗，老婆出的工居多.

俗話說”逍遙兼好菜”，他這里坐坐，那里溜溜，打聽到現在私人也可以開店丶賣魚賣肉這些消息.

他打牌攢了點錢，把一瓶茅臺丶一條中華放在一個黑袋子里，晚上看不見人的時候，就去工商所長的家.不像現在，那時鎮一級官員的戶藉丶房舍都還在農村，他已經提前打聽好了，很容易就能找到.

所長瞟一眼袋子，干笑道:”沒事，允許個人經商，這也是國家政策嘛，雖然還沒有公開提倡，通過特別原因申請，還是可以做的.”

島佬話頭醒尾，接上話茬:”還請所長大力支持，所需費用，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好，你識做，事情就會辦得順利些.”

沒多久，他就領了個賣肉的牌照，在村中心龍眼樹頭，架起塊手扶拖拉機那么大的木板，開張營業.

幾十年來，原本是個老頭在賣肉，據說以前他兩公婆都是游擊隊員，解放后因自己文化低，不想到大地方做官，選擇服務桑梓.一路干這個，由一個風華正茂中年人，變成了一個腰部朐僂丶眼珠混濁的老頭.

這個村子的大多數人都姓周，大該占八成左右，老頭也是，他是個老好人，沒什么脾氣.踩部二十八寸單車，裝著個大竹籮，每天四點多鐘，到鎮上公辦的食品站進貨，雷打不動.有特別要求的人，比如生病要吃豬肝什么的，晚上收工后到他家預訂，他也很守信用.從不托你”手肘”.

這時買肉要憑肉票，不要說沒錢，有錢也要緊著買，他進的肉七點多就能賣完。還有人天未放亮就去排隊的，在祠堂門口，圍著他那肉臺，里中外三層人，擁擁擠擠，擾擾壤攘.物質饋乏的年代，賣方市場的火爆，比比皆是，就跟現在的港臺名星，來大陸登臺唱歌差不多吧.

多了島佬的一張肉臺，分明似打擂臺一般.村民們發現，再也不用摸黑排隊了，也不用預訂.島佬還能講價，或者在綁肉的大草縫里多搭塊肥肉碎骨.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老遠就吆喝，阿叔阿嬸，稱兄道弟，賒賬都可以.很快肉票取消了，他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以前周老頭那會兒，每天只賣一邊豬，他今兒個可以賣三頭!每天去收豬，自己打口水井，請兩個兄弟幫忙宰殺。

周老頭進的貨越來越少，除了幾個親戚，沒人去他那兒了。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幾十年來第一次連續脫崗了，聽說病了一場。凹凸不平一拿厚的肉板撲滿灰塵，人們嫌放祠堂門口不吉利，有人把它偷回家，劈了當柴燒。

種十畝地甘蔗，一年流流長，收入大概兩千，島佬一天的收入就有一百，用“日進斗金”來形容都不為過。他睡半夜都笑醒了，嘗到了“先知先覺，快人一步”的甜頭。

村主任選舉，島佬大撒金錢，宴親朋，拜街坊；賣豬肉的時候，還有送的。他那張肉臺，比電視臺還靈，一個沒識幾個字的工農兵初中生，終于“爭口氣”，魚躍龍門，高升當“官”了。

他讓兩個兄弟也開臺賣肉，自己那張，給兒子和老婆看著。這個時候，絕大多數的村民只知埋頭地里，哪曉城頭風云變幻，問他是不是工商所里有人，他笑而不語，一副深不可測的神態。

朱敏杰看中埔東村沙背洋的地塊，第二天先找村委會談。周東強在自己房間看報，雙腳托在桌子上，正有點犯困。門口有個美女一晃，他一揉雙眼，還真是：小西裝丶中短裙，電視里才有的打扮。

島佬把腳收起，看得怔怔的。

“請問，你是周東強主任嗎？”美女問。

“是，我是。”普通話他還聽得懂，說就拗口。

“哦，是這樣，我們老板想買你們村的地塊，過來談談?！?

“好啊，求之不得?！彼悬c受寵若驚。

美女往后面招呼一聲，“老板請進?！?

進來的是朱敏杰。

大家寒暄一下，很快轉入正題。島佬聽說要買完他們村沙背洋兩百畝坡地，全身毛孔都一陣舒爽，又是讓坐又是要去泡茶。

折騰一陣，島佬說：“我馬上和村兩委一代開個會，晚上通知你結果。”

“那好，我們等你們的消息?！?

朱敏杰和東方紅先回月媚家，快到中午，月媚正在做飯。東方紅打個下手，很快搞定。老爺子在涌口工地，跟工人們吃大鍋飯，不回來了。三人倒是隨和，邊吃邊聊買地的事。

月媚是村長，也是本地人，她分析說：“那里雖是坡地，人們種了許多龍眼、荔枝，這些是高價果樹，如果純安大、中、小來分，對應的價錢是五百丶三百、一百每棵，具體還有個計算標準。這筆青苗費是個負擔，另外，行事尚要保密，一旦消息泄露，村民們就會夤夜去種樹，以騙取青苗費。”

朱敏杰和東方紅雖都是大學生，但農村的事情還不夠月媚知道的多，只靜靜聽她說。

“現在這個地皮的行情，住宅地最貴，大概是十五萬文一畝；其次是商業用地，要折半，七八萬就行了；至于工業用地，最便宜，五萬以下就行。”

一直到飯后，他們商量了個價錢，每畝三萬文錢以下，自己平地，青苗費不包。

晚上八點，周東強打電話給東方紅，要她老板出來議事。朱敏杰早點洗澡，正在床上打坐，已經很久沒練過功了，忘了這件事。黑燈瞎火，東方紅是不能讓她一個人去的。月媚是公職人員，也不適宜出頭。

他只得起來，叫上東方紅。只要是他見這妹子心思細密，很對胃口，想培養她，以后可以代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