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云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看她睫羽振顫,全身隱忍,猶如從虛空中抽絲,召喚她的守護神。
他不想逼她就范,可也斷然不能放她走。
無怪乎他不君子地強拉她入懷困鎖,盡訴衷腸:“要說對你一見鐘情,實在很土。可我的確從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上了你。那之后,這份喜歡從未消減,反而與日俱增。我每天都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難受,可一見你就什么苦都忘了。我父母對我說了你家,原本以為我至少還有門第優勢,這么一來,也不過是個笑話??杉幢氵@樣,那些勸我收心的話我還是一句也聽不進去。黎瀾,如果放開你,以后我再也找不到,找不到一個比愛你更愛的人可怎么辦?”
起初,黎瀾本試圖掙開,可聽著聽著,又覺得有些可笑。
韓起云,不過是個因為愛而不得深感委屈的尋常男孩兒罷了。
她笑自己以五十步笑百步,只因有句話他說對了——
萬一,他們以后愛一個人,都不能勝過初心可怎么辦?
“可是起云,我不喜歡你啊。從前沒有,現在不會,將來也不可能。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多不值得?”
起云松開她,紅著一雙眼,苦苦求證:“那你喜歡他就值得了嗎?”
黎瀾愣住。
看她如此,起云幾乎斷定:“你喜歡邱清乾對嗎?”
“不是!”
起云乍然卸了虎口的力道,虛軟地后退一步,慘然道:“果然是他?!?
黎瀾掩飾激動,極力否認:“我說了不是!”
起云忽然兇狠地抓住她的胳膊,“你撒謊!”
“我沒有!你不要莫名其妙了好嗎?為什么你們都覺得我喜歡他?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他人品奇差!擺譜很會!除非瘋了,我才喜歡他!”
泣聲吼完,她終于甩開起云,奪路而去。
她沒料到邵鴿就在門外。
被發現偷聽的邵鴿因害怕瑟縮了一下,“黎瀾。”
“邵鴿,你讓我很失望?!?
“黎瀾,我……”
黎瀾打斷她,強忍心酸:“邵鴿,我把你當朋友,不是為了讓你行方便的。你分明喜歡起云,為什么還要幫著他來追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你難道不會難受嗎?”
邵鴿呆住,結巴:“你,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黎瀾沉默。
邵鴿看著她,從前她的安靜是一種美,現在她的安靜卻是一種冷。
黎瀾認真思索。
什么時候?
大概是從一開始她就頻繁地提及起云名字的時候,又或者是發現她故意隱瞞起云媽媽為她開藥的時候。
韓起云喜歡岑黎瀾,全校皆知。
但邵鴿喜歡韓起云,或許流星知道,或許海砂知道,或許哈完氣的車窗知道,或許輸入法也知道,連流浪貓都要知道了,黎瀾怎么可能猜不到?
但她固執地什么也不肯說,只是在一陣長久地將邵鴿凝視后,決絕地離開了。
冥冥中,邵鴿感知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軀殼成了潛水鐘,靈魂是困在其間的蝴蝶,銅墻鐵壁,她無論如何都飛不出去。
她緩緩回頭,看見那鐘,是起云。
據說,結交新朋友時,輕微適度的冒犯有助于快速增進友誼。
邵鴿信以為真,一開始就像蠻羊一樣沖入了黎瀾這塊安靜的草甸。
但黎瀾的小心謹慎和禮貌客氣,就像一道無形的門,始終將努力靠近的邵鴿擋在門外。
不是不氣餒。
至于起云,原本只是覺得他和黎瀾太過般配,邵鴿一心想要撮合,卻沒料到在這過程中,自己和起云的交集,遠勝于起云和黎瀾的聯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相處久了,她越發堅定起云的好。
快樂和心動就像一層彩色糖衣,有它們在,那些人生苦味才得以快速咽下肚。
但黎瀾說,邵鴿,我對你很失望。
是啊,她一直在黎瀾面前扮演開朗,誰又看出了她包藏巨大的私心呢。
梨渦淺笑的邵鴿在這天下午,同時失去了友情和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