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砰砰作響時,黎瀾正在冰敷她紅腫的眼睛。小章騰出手去開門,門剛打開一條縫隙,渾身酒氣的邵鴿隨即滾了進來。
小章和小許同時捏住鼻子。
起云為難地朝眾人說:“她喝多了。”
黎瀾看了眼躺在冰冷地上的邵鴿,放下冰袋,上前抱起邵鴿,說道:“謝謝你送他回來。”
關門。
起云在門外呆站了一會兒才走,有些事錯得離譜,也將他嚇壞了。
黎瀾喊上小章小許合力將邵鴿搬進屋里,可沒走幾步,邵鴿就吐了,吐在了黎瀾懷里。
小章小許下意識松手彈開。
黎瀾笑得勉強:“你們幫我打盆熱水來好嗎?”
稍后,小許替她端來熱水,便很識趣地拉上小章去隔壁寢避難了。
黎瀾脫下贓污的衣服丟進垃圾桶,來不及換上新睡衣,那廂邵鴿趴在椅子上喊著口渴要喝水。
迷迷糊糊的邵鴿感到有人正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將溫度恰好的水湊到她唇邊,一點一點喂她喝下,水一滴都沒從她嘴角漏下。
她心想是誰如此體貼,不愧是她們護理系的女孩子。
盡管眼皮重地只能掀開一條縫,但邵鴿還是認出了那人是誰。
這么白的皮膚,這么優美的鎖骨,只有岑黎瀾了。
邵鴿伸手抱住她,聽著她的心跳,呢喃:“原來,是我的好朋友……”
光著上身被醉鬼抱著固然不舒服,但黎瀾拿這人沒轍,只好任由她撒潑。
“你啊,怎么板著臉呢?你啊,笑起來才最好看,嗝,比我好看。”混亂的手指在半空中畫圈圈。
黎瀾捉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制止她繼續亂動。
東倒西歪的邵鴿再度打了個酒嗝,爛醉之余,開始自省:“好吧,我知道你不高興,可是我也不開心呀……我喜歡的人看不上我,卻一根筋地喜歡我的朋友,這已經很慘了……更慘的是,我這么喜歡的人,我的朋友卻瞧不上他……我見不得他難過,受不了他向我訴苦,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就是犯賤地想幫他……”
說完這些,她像是累了,一個翻身,倒在了另一邊。
黎瀾嘆了口氣,匆忙披上外套,揪下被子毛毯裹住地上的醉鬼。
邵鴿胡亂裹上被子,在溫暖中長嘆一聲,大著舌頭咕噥:“黎瀾,怎么辦……你將我看穿了,我還怎么在你面前抬得起頭……這個朋友,我們恐怕做不成了……”
黎瀾握拳強忍著,強忍著不讓好不容易褪去的淚潮再次涌向眼眶。
“小鴿子,你喝醉了。”
“不,我沒醉。”邵鴿忽然發狠,“岑黎瀾,從今往后,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們就不往來了吧……最好,連面也別見了……反正見了也難受……你難受……我難受……起云也難受……我們……絕交吧……”
黎瀾苦笑,拿出自己的瑜伽墊鋪在地上,將邵鴿搬到上面,又往她脖子下塞了枕頭。
最后,她將邵鴿纏住臉的頭發撥開,輕聲哄道:“好,我知道了。小鴿子,我們不難受。我們都要好好的。”
邵鴿醉酒醒來時,是次日下午三點。
劇烈的頭痛令她起來時不慎眼花撞到了欄桿,額頭瞬間鼓起一個大包,好在自己學醫,她知道怎么處理。
待她洗完澡出來,準備再刷一遍牙的時候,她驀然發現,養在陽臺的兩只貓不見了。
她找了一圈,忙不迭沖回屋內找手機,卻又赫然發現對面的床鋪清空了。
黎瀾的粉色絲綢枕頭,黎瀾的園藝雜志,黎瀾很“小資”的乳膠床墊。
邵鴿硬著頭皮打開下層衣柜,衣柜是空的。
電腦、課本、面霜、香水、拖鞋、網球拍、貓糧貓砂貓罐頭,以及她保存種子的玻璃罐,全都不見了!
邵鴿沖出門外,確定沒走錯寢室后,重重地拍了一下腦門。
再嚴重的宿醉,這會兒也該清醒了。
打電話給黎瀾,不通。
邵鴿緊忙發短信給小章。
——你們在上課?
——是啊。
——黎瀾呢?她的東西哪去了?
——她申請換宿舍了。
——為什么?
過了五分鐘,邵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滿屋子地打轉,小章才回復。
——昨晚你喝醉了,說要和她絕交。
邵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盯那行字。
她不信。
她不信!
護理系女生多,在宿舍滿員的情況下,縱然黎瀾有校長的格外關照,宿管方面依然無法受理她換寢的申請。
但她還算幸運,就在她打算去賓館住陣子的時候,保潔阿姨提醒道:“4樓不是有間空的嗎?”
女生宿舍向來不乏鬼怪之說,尤其是黎瀾她們這棟樓的404室。剛開學那會兒,邵鴿就繪聲繪色地講了它的神奇。
比如念了六年畢不了業,最后吞藥自殺的師姐。
比如因為被男友拋棄,從窗戶跳下來的癡情女。
比如后來住這間的女生,總能半夜聽到哭聲。
比如住這間的女生因為長期失眠,全部被診斷出精神衰弱。
總之,邪門得很。
黎瀾不以為意,表情堅毅:“我就住這間吧。”
宿管阿姨見她這樣,只好答應。
趁著午休的檔兒,黎瀾叫上小章小許,一塊幫她搬了宿舍。
班上其他女生雖不知她為什么突然要換寢室,但看她面色不佳,也不好多問,一塊搭把手幫忙。
人多力量大,統共兩個來回,黎瀾這個家就搬完了。
她們甚至都沒吵醒邵鴿。
下了課,班上女生一塊往宿舍走。
遠遠看見黎瀾正和小章小許在樓梯口道別,邵鴿一下從地上起來。
黎瀾早就看見她了,但腳步一點沒亂。
她面無表情地打開404的寢室門,邵鴿往里瞧了一眼,隨即也進了門。
“黎瀾!你倒是看看我啊!”邵鴿憋屈地恨不得大聲吼出來。
黎瀾從地上抱起蹭她腳的3Q,蘭蘭在陽臺曬太陽,看起來適應地很好。
邵鴿焦躁地拔頭發:“昨晚我喝多了,說得都是醉話,你搬回來好不好?我錯了,以后我再也不撮合你跟起云讓你為難了,我保證!”
“邵鴿。”黎瀾抱著貓緩緩回首,輕輕地對上邵鴿的目光。那目光沒有溫度,也沒有火光。她只是柔聲問,“有句話你聽說過嗎?”
“什,什么?”
“酒后吐真言。”
蝴蝶不但有座潛水鐘,還有刺骨的冰水從縫隙鉆進來。
蝴蝶幾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