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急診那邊來的電話,劉真真的第一反應是:是同名的人嗎?
但護士長說:“邱醫生我還能認錯?沒事你趕緊過來,幫忙聯系一下家屬。”
待真真趕到時,腫瘤科的金主任已經在了。
真真只看了眼男生垂在床邊青筋畢現的手,連面都未見到,就被趕出了門外。
半小時后,衛揚到了。
坐在長椅上焦躁地啃手指的真真猛地沖過去,一把抱住衛揚。
衛揚撫平她滿腦袋因為靜電而支楞著的頭發,等她緩過勁了,才問:“進去多久了?”
真真不答反問:“他究竟什么病?”
衛揚俯首看了眼她緊抓他胳膊的手,那雙手在顫抖。
真真急了,晃他:“你快說啊!”
衛揚靜靜地注視她,面前這個女孩兒,愛笑且無賴,整個人生都不修邊幅,卻唯獨好好堅持了一件事——喜歡邱清乾。
她眼底分明寫著答案,但衛揚依舊不忍心用刺耳的病癥名稱去印證她的猜想。
像是為了削弱死神的力量似的,衛揚改用英文說:“It’s pancreatic cancer.”
真真呆了呆,眼里的光剎那間散了。
男生再次醒來已是38小時后的事,期間他曾短暫地清新過幾秒,發現是醫院,嘆了口氣,又重新閉上了眼。
為了守著他,真真愣是請了三天假。
“你嚇死我了知道嗎?”嘴上雖埋怨,手里的蘋果卻沒削斷皮。
男生還打著點滴,大約是病著的緣故,不光眼神溫和許多,連聲音也很恬淡:“別削了,我吃不了。”
真真瞪他:“誰說給你吃的,我自己吃!”
說著,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泄憤。
男生無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吃完半個蘋果,看她吃著吃著又哭了起來。
他料定她會哭的,因此眼神異常平靜。
自從上了大學,真真已經很少哭了。
那時她似乎已經接受男生并不喜歡她的事實,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開,她并不難過。
在醫院工作以來,也見過十分悲慘的生離死別和令人徹骨的心寒,但她都沒有哭。因為男生說,那都是別人的事。
世人信神,信佛,信道,唯她只信邱清乾。
然而如今她的神,她的佛,她的道就要倒塌了,叫她怎么能不哭?
哭夠了,她擦擦眼淚,吸吸鼻子,笑著問:“阿乾,你什么時候娶我?”
聞言,男生嘆氣,抽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天花板:“這我做不了主。”
“我可以等的。”
男生沒有回答,緩緩閉上眼睛。干澀的眼眶在閉合的瞬間急泌液體,又熱又濕潤,溫暖了他的雙眼。
“阿乾,你知道我很喜歡你的對不對?”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真真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微微仰頭,不讓眼淚輕易掉下來,轉而自嘲道,“這么多年,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努力,見到我就讓我‘加油’,搞得我以為再努力一把,你就會回頭看見我似的。”
病床上的男生蒼白著臉,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她委屈,聽她抱怨,但唯有這一次,他往心里去了。
他引她誤歧途,他誤她好青春,為此,他感到很抱歉。
但僅僅只有抱歉而已。
他始終不愛她。
“你還記得那年你突然要去考大學,我也不自量力地想要跟你一起考的事嗎?”
不等他答,她兀自笑了笑。
那陣子的劉真真挺混蛋的。
她媽因為她的魯莽胡鬧在電話里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見她怎么也不肯服軟,險些氣暈過去。
最后只好讓她爸爸專程回一趟鄉下。
爸爸去見了她的班主任,又去見了教導主任,晚上還去了趟校長家。
看著爸爸給各種人賠禮道歉,低頭哈腰,真真其實很想哭,但她始終憋著一股勁不肯服輸,直到她爸爸忽然轉身問她:“那個邱清乾,就這么好?”
“當然!”她大聲喊道。
“我爸可能被我唬住了,好久都沒說話。到了家,他怎么也摸不到開關。找了半天沒找到打火機,最后索性不找了。他大概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回家了,又或者是終于意識到他其實并不懂我,破天荒地跟我說了句‘對不起’。”
“阿乾,那天晚上,我爸對我說了一段話。他說,‘以后你最好不要跟我提姓邱的怎么讓你難過,說來說去,你還是會原諒他,但我不會。’”
真真失笑,擦擦淚濕的眼角。
“他那么說的時候,我有認真想過要不就不喜歡你了吧?畢竟,我也沒把握你會回頭喜歡我的吶。”
“真真……”
劉真真低下頭,捧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近乎乞求:“事到如今,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了,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男生動了下手指,她的眼淚浸透他的指縫,熱熱的,流向他的心臟。
他不由想起岑黎瀾哭起來的樣子。
真真哭著乞求:“阿乾,你不要死。”
你若死了,太可惜了。
你若死了,我的年少歡喜,也全都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