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回到家,男生一頭栽進床鋪后就沒了聲息,任由兩只貓將他的身體當成游樂場爬上爬下。
許久,他才抬起手背擋住光。
“你也喜歡她嗎?”
他沒有作答,因為這不重要。
如果他要去遠方,他就不能將她置于不自知的危險當中。
大概是從衛揚那里得了消息,下了夜班的真真來電時,他恰好在畫畫。
距離上一次拿起畫筆已有三個月,面對畫布,他發了很久的呆。
但真真的聲音傳來的那一瞬,他忽然知道自己想畫什么了。
真真找他聊天,來來去去無非是“怎么還不睡”“有沒有按時吃飯”“想不想我啊”之類。
怕他覺得煩,她連忙又說:“你別掛哦,我會害怕。”
他沒有掛。
他知道此時她正裹緊外套獨自走在凌晨的夜風里。
劉真真是個很普通的鄉鎮女孩。
家里還有個弟弟,父母在別的城市經營打印店。說是經營,其實不過一間十平方大小的鋪面,夫妻倆就是老板和職員,靠著微薄的利潤供養一雙兒女。
真真從小被寄養在鎮上叔叔家,每當打開小時候的相冊,看到那個土了吧唧的自己,她都會狂笑三聲。
然后開始慶幸,自己7歲時遇見了邱清乾。
真真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太普通了,配不上她如此有趣的靈魂。
她喜歡阿乾的名字,很富有傳奇色彩。
阿乾出生在香港,當時家里請了堪輿大師替他看八字。大師算來算去,算出他命里該有兩個名字才能保平安。
于是,他父親給他起名叫仲卯卯,他祖母給他起名邱清乾。
阿乾是個脾氣很臭的小孩。
不喜歡自來熟,不喜歡肢體接觸,也不喜歡除了他媽媽以外的人叫他卯卯。
盡管當時他還很小,但已經非常擅長用細微的表情表達他對討厭的事物的討厭。大家只好依著他,只喊他阿乾,任由他離群索居,活得像個孤兒。
阿乾也是個脾氣很臭的少年。
看似漫不經心的表情已經是他最大的善良,冷漠和殘忍才是他的本質,不知有多少封情書塞進他手里,轉眼就被他毫不留情地丟掉。
在大家的放任和掩護下,無情成了他的角標,他的自我得以從成年人的規則中逃跑,一直奔向荒野。
阿乾,是劉真真喜歡的少年。
就好像沒有哪個成年人會在凌晨開始畫畫一樣,他似乎從15歲起就不再變化。
除了穩重感稍加,他一直保留只有少年身上才會有的野蠻和放肆,這讓他走下手術臺就坐進高中的教室上化學課也一點不突兀。
真真不知道她的阿乾還能少年幾年,只是衷心希望他的青春期不要延長至斯。
從前,她是追在他身后的瘋丫頭,在他身邊總讓人覺得不妥。如今,她長大成了女人,卻好像和他更不相配了。
真真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她還想再愛他幾年。
“我到家了。”不知不覺竟和他聊了一路,迎風的嗓子已半啞。
真真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將一路緊握的美少女戰士放在玄關的托盤里,除衫飲水。
男生將調好的顏色抹在畫布上,“那我掛了。”
“好,我們改天聯絡。”明知他不會聽,但還是補了一句,“你也早點睡。”
男生輕應了一聲,摘掉藍牙耳機,雙雙掛了電話。
當晚,男生一直畫到凌晨四點。
邵鴿發現這兩天黎瀾總是對著手機笑,問她笑什么,她只說在看搞笑視頻,可一等邵鴿湊來腦袋,她馬上就鎖了屏,還假裝不是故意。
如此神秘,可見并非真的在看搞笑視頻。
這天上完大課剛好是飯點,黎瀾還在收拾課本,就聽見樓下鬧成了一團。
邵鴿走出教室,興奮地擠進看熱鬧的女生中,再回教室時,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
“怎么了?”黎瀾憂心問。
不等邵鴿回答,黎瀾就聽見樓下傳來喊話:“岑黎瀾,你出來!”
黎瀾走出教室,欄桿前的女生們自動給她讓出一個缺口,好讓她看見樓下手捧玫瑰花的韓起云。
黎瀾甫一現身,立即引發一片起哄。
起云被一眾男生推搡到顯眼處,對著二樓喊道:“岑黎瀾,我喜歡你,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黎瀾先是呆了呆,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向邵鴿求助。
然而邵鴿面如死灰,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樓下的助威團開始整齊劃一地喊口號給起云造勢。
他們一個是院長家的小公子,一個是正當好年華女嬌娥,世人視為天作良配,好似暗中推他們一把都是應當的。
然而,黎瀾內心毫無喜悅,只覺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