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游樂園的夜光摩天輪終于在視線里不見,玩樂過后的殘余歡娛也跟著消散在夜色里,取而代之地是微妙的詭異。
往常邵鴿最活潑,可她今晚話也少得可憐,甚至連手機也沒玩,只是僵硬地坐著。
顯得十分“尊敬”司機先生無私地付出。
即將入城時,他們遇到交警執勤。
男生放慢車速,停在前車后方。
“查酒駕嗎?”邵鴿問。
車里無人回答她。
沒過一會兒,交警過來敲窗,男生落下車窗,接受盤問。
“你好,例行檢查,請出示一下您的證件。”
男生打開扶手箱,找出駕駛證,遞出窗外。
交警檢查證件后,但看車內幾張稚氣未脫的臉龐,再度要求出示行駛證。
黎瀾吞了吞口水。
剛剛男生打開扶手箱時,她偷瞄了一眼,里面只有一本駕駛證而已。
邵鴿暗中拍了一下起云的腿,蟻聲問:“他是不是覺得我們都太小了?”
為了避免交警以為他們是偷家長車出來玩的高中生,邵鴿悄咪咪將飄在車頂的海綿寶寶一點一點往下拉,以免被它拉低年齡。
相比邵鴿,起云自然知道邱清乾買得起大G,也不認為交警是見人下菜碟,只說:“別想多,走流程而已。”
“那萬一找不到會怎么樣?”邵鴿緊張地問。
起云無語,還能怎么辦?
“當然是扣分罰錢啊。”
找了一圈,都沒發現行駛證。
即將面臨行政處罰的男生不得已掏出手機,下車打電話。
車窗開著,夜風斷斷續續地帶來男生的通話內容。
后座的邵鴿不安地趴到椅背上問:“黎瀾,沒事吧?”
黎瀾輕輕握住她遞來的手,試圖打消她的不安:“你放心,學長會處理好的。”
話音剛落,叉腰打電話的男生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從車頭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也沒告知要做什么,只是打開抽屜,掏出里面的雜物。
黑色的筆記本在黎瀾腿上攤開,他檢查了外殼夾層,對電話那頭說:“No。”
又依言檢查了內頁,“No。”
換下一本。
依然是:“No。”
黎瀾整個人貼在椅背上,并緊雙腿,大氣也不敢喘。這個男生就算僅用后腦勺示人,制造的低氣壓依舊令人窒息。
接連的三個“NO”,代表他的心情每況愈下。
翻遍所有本子,也沒找出行駛證。
男生斷然掛了電話,氣場一收,輕輕關上副駕駛車門,準備坦然接受處罰。
黎瀾將散了一地的雜物一一歸攏,彎腰撿起一沓用夾子夾著的外幣,驚訝地從對折的現金中取出隱藏的行駛證。
“等一下!”她高高舉起小黑本,“吶,我找到了!~”
有驚無險地繼續上路。
接下來,黎瀾的心里一直有只小鹿在亂撞。因為臨行前,交警神情復雜地建議男生多學女友試著耐心點。
側面反映出男生當時的氣場有多低。
同時,交警的話也擾亂了車內的氣氛。
邵鴿沒往那方面想,自然要調侃幾句。
幸運躲過處罰的“司機”則一向鐵板,面無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起云很想大聲反駁,可又怕疑惑落到了實處,致使局面無可挽回,只好把話憋在心里,緊抿唇線。
黎瀾則是一種悲喜交加。
喜的是,被外人誤會。
悲的是,男生不做任何回應,哪怕否認。
“安全帶。”男生提醒。
黎瀾愣了一下,才發覺他是在說自己。慌忙間系上,卻怎么也插不進銜口。
邵鴿嘆氣:“你這么馬虎可怎么辦哦?”
為了防止邵鴿舊事重提,道出她坐錯車的事,黎瀾緊忙用眼神制止邵鴿繼續說下去。
邵鴿撇撇嘴,一臉好笑。
好不容易系上安全帶,黎瀾老實坐好,目視前方。
事實上這也不能怪她,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她從沒坐過副駕駛。
父親的車,副駕駛一直是“媽媽”的位置。爺爺的車,副駕駛是秘書叔叔的位置。哥哥的車,副駕駛上會是電腦,圖紙堆,臟臭外套和安全帽。
尊貴如德珍姐姐那般的女孩子,則是從來不坐副駕駛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裙擺的邊褶像浪花在海岸線上卷起,纖細的小腿往下延伸沒入黑暗,雙腳明明踩在鼠灰色的短絨地毯上,卻讓她有種說不上來的不真實。
她第一次坐副駕駛,好巧是他的車。
“你今天怎么這么安靜?”邵鴿朝起云擠眉弄眼。
起云收回落在副駕駛上的視線,雙手抱胸,往后靠倒,閉上眼睛:“沒什么,有點累了,我瞇一會兒,到了叫我。”
天生熱情的男孩子語氣稍微變化那么一點,都會讓人以為他心情不好。
邵鴿將他的冷淡看在眼里,分明有點痛心,卻強忍著朝他笑了下,露出梨渦:“嗯,你睡吧。”
他替她們拎了一天包,不停地拍照,想來應該也累了吧。
緊趕慢趕,終于趕在宿管鎖門前回來了。
顧不上后備箱里的大包小包,兩個女生拽著她們的海綿寶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進大門,然后隔著柵欄朝車上兩個男生揮揮手。
畫面猶如紡織女工淚灑月臺,揮別自己的兵哥哥。
頗有幾分年代感。
但,不解風情的男生回饋地只有絕塵而去的車影。
起云雖然有宿舍床位,但男生宿舍的關門時間和女生是一樣的,眼下只好與冷面學長一道回教職工小區。
通報室友自己今晚不回去后,起云掛了電話。
車內氣氛古怪得很,誰也沒說話,卻暗流涌動。
雖說游樂園很容易讓年輕男女產生感情,但起云覺得,他的這位學長,比他更像個湊數的。
無論怎樣刺激的項目都激發不了他的好奇,一天下來,他不是負責買飲料,就是拎包拿外套,最后干脆當起了他們三人的專職攝影師。
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優秀到,連他拍出來的照片也比別人好看些。
晚餐時,邵鴿傳了起云一張她和黎瀾的合照。
起云反復看這張照片,越看越覺得喜歡。
她們都是極出挑的女孩子,一個甜美動人,一個清純耀眼。
但二人又截然不同。
前者是蜜桃,后者卻是粉玫瑰。
作為水果,蜜桃不必太好看,只要好吃就行。不是說蜜桃不好,只是和粉玫瑰相比,蜜桃的好就不具誘惑了。
起云的手指在屏幕上一陣滑動,最后停在今天拍的最后一張照片上。
那時是花火大會。
在起云看來,黎瀾是個做什么都很有態度的人。
別人哇哇亂叫的時候,她只是抬頭靜靜仰望,嘴角上揚,恰到好處地釋放著喜悅。
起云情不自禁將鏡頭對準她,但一起被鏡頭攝入的還有別人。
一個同他一樣,任由漫天煙花灑下,卻只顧欣賞黎瀾的人。
車子駛入小區,因為路阻起伏了一下。
起云看著照片上的男生低頭注視女生,眼神溫柔且藏情,他若有所思地問道:“師兄,你也喜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