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舒鴻體育思想形成的社會文化背景
舒鴻體育思想的形成,受當時時代背景和社會發展的影響,當然更受舒鴻自身的人生經歷的影響。舒家為求變而舉家搬遷,為生存而加入基督教,為發展而送子進入教會學校求學,舒鴻為了更好的發展而出國留學等一系列的舉動,都深深影響著舒鴻的人生;我國的傳統文化思想更是伴隨著舒鴻的一生。因此可以總結歸納出社會文化對舒鴻體育思想的兩部分影響:一是傳統文化對舒鴻的體育思想的影響;二是西方文化對舒鴻體育思想的影響。這兩者是舒鴻體育思想形成的兩大基礎。
一、傳統文化的影響
中國的傳統文化對國人的影響極其深厚,特別是“經世致用”的儒家文化。舒家是傳統的農耕之家,舒高第以前的舒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安分守己,自給自足。他們遵循祖訓,以耕地為生。他們勤勞、聰明,他們求實、務實。這些都是舒鴻從小耳濡目染的教育思想。長期的傳統文化教育,形成了后來舒鴻體育思想中顯現出的勤奮、踏實、拼搏的精神內涵。這些精神內涵也是其體育思想的核心內容和價值所在。
舒鴻對待人生、工作和生活采取了積極向上的態度;對待事物是一種理性的、科學的、清醒的態度。在實際工作中,重實用輕思辨、重人事輕鬼神,善于協調,反對盲從。特別是在學習過程中,其勤奮、踏實、拼搏的精神,是舒鴻能夠快速西學中用,融入社會發展的基礎。自鴉片戰爭后,西學東漸,西方文化沖擊中國的傳統文化,部分覺醒的中國人漸漸形成了亦中亦西的新“學”思想。舒鴻沒有在東西文化沖擊中迷失自己,他把傳統文化中的優點繼承發揚,并積極吸收西方的先進文化為己所用,從而形成了有自己特色的體育思想。所以,舒鴻傳統的思想中也帶有如下意識:積極的入世自覺意識;先天下之憂的憂患意識以及責任意識、開放意識和創新意識。這些傳統思想文化對后來舒鴻的人生道路,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也是后來舒鴻走上體育之路的文化基礎。
二、大學教育的影響
大學時代是一個青年成長最為關鍵的時期,而且對今后的人生發展有決定性的影響。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都是在這一時期形成的。舒鴻所在的圣約翰大學在當時的中國是最為開放和包容的大學,也是體育運動氛圍最為濃厚的大學。經過大學的洗禮,舒鴻在圣約翰大學畢業后,選擇體育作為自己今后人生的事業。
圣約翰大學是美國圣公會傳教士于1879年在上海創設的一所大學,也是我國最早的教會大學,創建之初名為圣約翰書院(St.John's College), 1905年在美國注冊后,即改稱圣約翰大學(St.John's University)。該校不但非常重視引進關于增強體格的新觀念,鼓勵學生積極參與體育鍛煉,而且在教育理念上深受校長卜舫濟的影響,“將體育教育引進大學校園,圣約翰實領風氣之先”。當時,圣約翰大學不惜成本,為學生提供了當時中國首屈一指的體育運動設施,還于1896年增設了體育部,實施正規的體育教學,體育活動成為圣約翰大學校園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1890年5月,圣約翰大學舉辦了以田徑項目為主的第一屆校內運動會,以后每年的春秋兩季都舉行田徑運動會,開創了中國大學舉辦體育運動會的先河。1898年,學校體育會成立,負責開展各類體育活動,舉辦班級比賽。圣約翰大學中的華僑學生和外籍教員,還將許多西方體育項目如籃球、足球、排球、網球、棒球、板球、乒乓球、羽毛球、游泳、體操等帶進校園。除了這些常見的運動外,拳擊、賽船、越野跑、擊劍、騎馬、壘球、美式足球(橄欖球)等運動項目都在圣約翰大學蓬勃開展,各種體育團隊也是層出不窮。舒鴻當年作為圣約翰大學的一分子,自然深受圣約翰大學這種體育風氣的影響,而舒鴻本身也是非常酷愛體育運動的,所以舒鴻就成了圣約翰大學體育運動中的積極分子,充分認識和了解了各項體育運動項目。舒鴻特別愛好田徑運動和籃球運動,也經常代表學校參加球類、田徑等競賽。通過大學體育生活的熏陶,舒鴻對近代體育運動有了全新的認識,他經過自身實踐認為,這種體育運動形式比起傳統體育項目,不僅能提高人的各項身體素質,更能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是一項非常有益于身心發展的重要的教育手段和方法。
舒鴻在課余積極參加體育鍛煉和體育運動。體育運動直接促進了舒鴻的身體健康與運動技術的提高,也促進了他在學習等其他方面的進步。舒鴻在大學期間通過親身實踐,對近代體育有了較全面的認識和理解,加上圣約翰大學的濃厚體育氛圍,這些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舒鴻。體育的種子已經慢慢在舒鴻的心中開始發芽了。
圣約翰大學倡導并實踐通識教育、科學教育和體育教育并重的教育模式對舒鴻的成長也有很大的影響,尤其對舒鴻的體育思想的形成有比較大的影響。圣約翰大學校長卜舫濟是一個“對中國文化始終懷著理解和敬意”的人。他22歲來到中國,1947年83歲高齡時在上海去世,其間除了數度回美休假外,累計在華時間達半個世紀之久。他“畢生努力的方向在于把現代西方教育系統完整地介紹到中國來,引導中國學生進入西方世界所開拓的廣大知識領域”
。他對自己的教育事業充滿摯愛之情,也對中國有著深深的眷戀。卜舫濟始終堅持認為,教育的最重大使命在于“生命之豐富”和“性格之培養”。他在《約翰聲》(圣約翰大學學生自辦刊物)撰文指出:“生命之豐富者,意為教育所以助人創世,學校所以教人為人,決非徒為謀生而設。教育應當以道德上之價值為其總樞。人類之興趣愈多,則胸襟愈廣,生命之博大無涯,淵深無極。如果減少其他興趣,而使其專注于一種以求實用,其用固甚小,而人之生命且為之減窄。不學之人如蛙在井,以為世界如是已耳。學則其眼光之大小,隨所學之程度而轉移。果熟習歷史、地理、文學及種種科學,則其心目中之宇宙愈廣,而其生命亦愈大。否則,日從事于一部之學、職業之說,只會縮小生命之興趣,應當置之于后。性格之培養者,意為超越個人物質與金錢之欲望。而提倡職業教育者雖然并非不知道教育培養性格之職能,但是他們卻聚生徒于一堂,每天講求可以賺錢之道,那么學生忖度教育價值,怎么不以銀圓銅幣為本位呢?那些函授學校之廣告,更是直截了當地鼓吹何科讀之可以致富、何技習之可得厚薪。這些都足以動搖學生的道德心性。如果這種精神支配了學校,那么為人之道,豈不是不外乎致富嗎?學校就是一個小的宇宙。學生居于其中,務使發達其天性,高尚其人格。人與人之關系,及社會上之自覺,均應勉導之。所以,圣約翰大學教育之宗旨,在于造就學生為完全國民,使之以國利民服為前提,以克己自治為本領。其意志必高,其識見必廣。并使其自知人為靈性動物,凡作一事,必令靈性滿意。”
以“生命之豐富”和“性格之培養”作為大學的最高使命,是卜舫濟畢生持守的“大學理念”。以廣博的自由教育為社會造就人才,倡導并實踐通識教育、科學教育和體育教育并重的教育模式,是圣約翰大學的顯著特色和傳統。卜舫濟在晚年回首自己在圣約翰大學50年的辦學經歷時曾說,他有造就人才的決心,但他所要造就的是“各個行業新的、自由的、坦直的、有思想性的、肯鉆研學術的、有忠誠教育的、有崇高目的和行動的人”。舒鴻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接受了先進的文化教育,從而也深刻認識和了解了體育運動對于人的本質意義。
在圣約翰大學教育理念的培育下,在積極參加大學體育鍛煉和參加各項運動的磨煉下,以及全面豐富的大學教育經歷的影響下,舒鴻對教育的認識和體育教育的作用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尤其是在一些國際性的比賽中,他強烈地感受到體育所具有的強大的民族凝聚力和振奮力。這一時期也是“軍國民教育”思潮占主導地位的時期。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和以蔡元培為代表的資產階級教育家站在救國救民的立場上,均提出和提倡軍國民教育。軍國民教育在當時國內的學校教育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舒鴻也受到了軍國民體育思想和“體育救國論”的影響,立下體育報國的志愿。
先有圣約翰大學自由、開放、包容的體育教育思想影響,后有當時以愛國救國為己任的軍國民體育思想的影響,這兩者對舒鴻今后從事體育工作和形成自己的體育思想有著極大的影響。
三、基督教青年會的影響
無論是對舒家家庭,還是對舒鴻自己,我們都可以看到基督教青年會的影響非常大。舒家在寧波時就開始了解、接觸基督教。因為寧波是近代基督教最早傳入的地方,舒家在寧波的江北,而江北也是寧波最早建立教堂的地方。舒家搬遷到上海后,因為生活所迫,舒家全家加入了基督教,并在教會中做事,以便改善自家的生活,也讓孩子到教會學校讀書。舒鴻從中學開始就讀于上海明強中學、青年會中學和圣約翰附中。中學畢業后,舒鴻進入圣約翰大學學習。1918—1919年,舒鴻參加青年會任干事,赴法國為華工服務。基督教青年會,簡稱青年會,1844年由英國人喬治·威廉創立于倫敦,是一個國際性教會組織。1851年,青年會在傳入美國以后,逐漸從一種單純以宗教活動為號召的青年職工團體,發展成以“德、智、體、群”四育為宗旨的社會活動機構。特別是在1908年以后,青年會將自己的發展目標定位在提倡德、智、體三育的養成上,以發展完全人格。從1886年到1918年,美國通過“學生自愿到國外傳教運動”,向中國派送了2500多名傳教士。這導致20世紀初期,基督教青年會運動在中國迅速興起,也使基督教在華迅速發展。基督教青年會的工作重心之一是體育,目的是通過“德、智、體、群”四育養成青年的人格,使其成為有用之才,為社會服務。因為契合了中國近代教育發展的需求和形勢,所以青年會從一開始便在中國獲得了發展,并成為我國近代引入西方體育最主要的途徑之一。
馬約翰先生在其文章《體育歷程十四年》中寫道:“早年的體育發展實在是低水平的,或者談不上什么水平,因為人們除了比賽時熱鬧一陣外,對它實在是缺乏興趣。于是,基督教青年會來到并播下了最初的火種。”基督教青年會在中國開展的體育活動,在客觀上促進了中國近代體育的傳播與發展,為中國近代體育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馬約翰曾經說過:基督教青年會是活躍并熱衷于現代體育的倡導者和創始者
。因此,他對基督教青年會所做的有關體育方面的工作是持贊許態度的,并認為“基督教青年會推動、促進和培養了體育,而中國體育的發展,確實有很大的部分要歸功于基督教青年會”
。而舒鴻就是基督教青年會在中國倡導體育的受益者。
從舒鴻的人生經歷來看,基督教青年會給他提供了一個參加并學習體育運動的平臺;同時也給舒鴻打開了一個了解認識近代體育的窗口,使其對近代體育有了更深入的認識。這對今后舒鴻的體育思想有著直接的影響。
四、留學經歷的影響
留學是當時有志青年的一個奮斗目標,他們希望能走出國門,去學習西方先進的文化和技術,回來報效國家。這些留學回來的人在各行各業都發揮著巨大作用,成為各行各業的領導者。舒鴻就是當年眾多留學歸國學生中的一員,西方先進的教育理念和思想為舒鴻今后體育思想的形成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1918年,舒鴻從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后,經上海教會推薦赴法國青年會工作,為在法國的中華勞工服務。在青年會工作期間,他親身領略了西方體育的魅力,對西方體育的認識也更深刻、更全面,想進一步學習先進的體育理論和方法的愿望也更強烈。一年后,舒鴻辭去了青年會工作赴美國留學,學習體育。
1919—1923年,舒鴻在美國春田學院學習體育專業,畢業后又入克拉克大學進修衛生學并獲得碩士學位。春田學院作為基督教青年會保薦華人進修的集中地點,是基督教青年會國際訓練學校,成立于1885年。春田學院是一所培養體育專業人才的學校,我國早期著名的體育教育家、體育教練大都曾到春田學院進修學習過,獲得了當時最先進的近代體育專業知識和信息。
舒鴻留學時期,也是美國體育思想大發展時期。美國體育界對體育教育目標、教育方法和教育理念進行大討論,對體育的價值功能、作用意義進行重新界定,并提出了科學合理的認定——體育就是教育,體育能全面培育人,可以對人從身體到心理進行塑造。從1919年開始,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美國開始對體育政策進行改革。這一時期,隨著學校體育的改革,美國教育界和體育界出現了關于體育目標的討論: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美國人多以健康為體育的主要目標,健康教育頗受重視;戰后,體育的教育價值則更加引人注目。就在這一時期,美國“高等院校體育主任聯誼會”曾指定一特別委員會專管擬定體育教育目標的工作。該委員會所提出的報告引起了公眾的關注。該報告認為“個人在其社會關系結構中的改進,較之單純的個人價值更為重要”,還指出“游戲與運動可培養很多社會品性,力量、忍耐、自尊心與神經肌肉控制的培養,將有助于社會目標的實現”,并視體育目標重于健康教育。報告表明“體育教育的目標不僅是鍛煉肌肉與確保健康”這一大膽的立場。這在教育界與負責健康工作的階層,引起了極大的反響。許多學者指出,體育教育在于提供訓練完整個人的機會,體育教育乃是教育中重要的一環,體育目標應以教育目標為轉移。以伍德和赫塞林頓為代表的新體育學派認為,體育在教育中的目標應包括體能、智慧、神經肌肉組織和器官功能的發展,體育在社會標準中的目標應包括培養領導才能、良好的道德習慣、理想與儀表
。威廉姆斯在其所著《體育組織與管理》一書中指出:形式化的體操和體育,乃是教育中的畸形現象。他認為體育并不以獲得健康和優良士兵為目標,重要的在于通過獲得健康,“使心理得到鼓勵與滿足,并在適當的社交環境中能夠從容自處”
。他主張學校體育運動應作為一項教育計劃,而不應將其看作是附帶的表演、課余活動或學生的娛樂活動。他還建議,在實施體育的過程中,應采用區分運動能力或運動商數的科學方法;學生應以天賦的高低來編組;教師應選擇兒童成長所需的活動作為器材等。
這一時期的美國體育教育思想和理念對舒鴻的影響非常巨大,特別是當時的體育教育強調身體健康,強調意志品質的培養,強調體育就是教育等教育思想,這些都被舒鴻用于后來的實踐教學,并漸漸用于形成自己的體育思想。
留學生涯是舒鴻的人生轉折點,他選擇體育作為自己一生的事業,系統扎實地學習了先進的體育知識和技術,領略了西方先進的教育思想,為今后的發展奠定了扎實的基礎。
五、教學實踐的影響
舒鴻從美國回國后,就開始在國內高校任教,曾在上海交通大學、同濟大學、南京國立東南大學等大學任教,后到浙江大學任教長達十幾年。1949年前,雖然國內的體育發展環境不容樂觀,但舒鴻始終重視體育教育,并堅持親自承擔教學工作,始終站在教學的第一線,不斷通過教學實踐豐富完善自己的教育理論和思想,積極探索一些適合中國國情的體育教學方法,多年的實踐也形成了舒鴻有自己特色的體育教育理念和思想。舒鴻在浙江大學任教時期,是其體育思想的集成期。
舒鴻的教學實踐可以分為三個時期。
第一時期,稱為教學實習期。回國后,舒鴻在各地大學任教,開始接觸和認識體育教學,這是舒鴻將體育理論用于實踐教學的時期。這一時期,舒鴻奔走于各高校之間,從普通體育教師做起,從教學一線做起,將自己所學的體育知識用于教學,慢慢成長,擔負起學校體育發展的重任。
第二時期,稱為教學成熟期,是指舒鴻在浙江大學任教時期。這是舒鴻在體育教學實踐中成熟的時期,也是舒鴻體育思想形成的關鍵時期。舒鴻在浙江大學任教時期,是著名教育家竺可楨任校長時期,也是浙江大學最為動蕩不安的時期。抗戰期間,在竺可楨校長的率領下,在民族存亡的關鍵時刻,浙江大學全體師生以“教育救國、科學興邦”為己任,以“蘄求真理、培育人才”為目標,匯聚在“求是”精神的大旗下,歷經艱險,堅持辦學,堅持探索,終成浙江大學的精神——務求實學,存是去非。
體育思想不僅是舒鴻體育人生的重要成果,也是竺可楨教育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竺可楨的一生中,有兩項活動始終未曾間斷:一項是科研,一項是體育。在竺可楨就任校長時,他以《大學教育之主要方針》闡明辦學宗旨,在就職演說辭中宣布“健全的體格”是大學教育的目標,是造就人才的必要條件。他認為要以運動為一種方法,完成良好的性格、道德與學問的培養,他明確“求是”為浙江大學的校訓,這個校訓一直傳承至今。而作為竺可楨英文秘書的舒鴻,又是體育部主任,深受竺可楨教育思想的影響,結合自己的體育實踐,身體力行地在浙江大學積極推行體育運動。
第三時期,稱為教學發展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舒鴻的教育思想在黨的領導下得到全面發展的時期,也是舒鴻體育思想的集成期。這一時期,舒鴻為浙江大學和浙江體育的發展嘔心瀝血,奉獻自己的一生。舒鴻完善了浙江大學體育教育體系,創建了浙江體育學院,完善了浙江體育專業人才培養體系和浙江體育競賽制度,培養了體育競賽的裁判和教練隊伍,提出了體育發展的理論和思想。
教學實踐是舒鴻體育思想形成的轉化器。舒鴻的三個教學實踐時期,是舒鴻將體育理論轉化為體育實踐,又將經過體育實踐錘煉的體育理論升華為體育理念和思想進而將其用于指導新中國的體育發展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