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火辣辣地炙烤著幼兒園的水泥地，明汐的志愿者紅馬甲后背已經洇出一片汗漬。她正彎腰幫一位老奶奶在手機上操作綠碼，手機在口袋里接連震動了好幾下。

「你們志愿者有綠豆湯喝嗎？」

「我們這邊有哦」

「你要喝嗎？」

明汐瞥了一眼手機，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抬頭望去，主樓接種窗口那里，顏贏正假裝整理疫苗盒，實際上眼睛一直往她這邊瞟。

“姑娘，這樣是不是就能進去填報了？”老奶奶的詢問讓明汐回過神來。

“啊，對的，您可以進去了。”她趕緊收回視線。

下午的接種工作更加繁忙。明汐在登記臺和留觀區之間來回奔波，頭發絲都黏在了脖子上。偶爾抬頭，總能撞見顏贏從窗口投來的目光。

午后，志愿者們的盒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但酷熱讓人沒什么胃口。她抬頭望向主樓的窗口，醫護人員的休息區里，幾個護士正捧著一次性杯子喝綠豆湯，清涼的樣子讓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手機屏幕亮起，她給顏贏發了條消息：

「你們喝的綠豆湯看起來好解暑啊」

發完又覺得太明顯，趕緊補了個小貓饞嘴的表情包。

主樓窗口，顏贏正和同事站在一起閑聊。聽到手機提示音，他瞥了一眼，嘴角立刻翹了起來。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趁沒人注意，悄悄溜到會議室找到保溫桶，又找了個紙杯盛了滿滿一杯綠豆湯，還特意多撈了一大勺煮得軟爛的綠豆。

當他端著杯子走出主樓時，立刻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志愿者們都坐在小課桌旁休息，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確切地說，是盯著他手里那杯冒著涼氣的綠豆湯。

顏贏的腳步頓了一下，耳根瞬間燒了起來。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到明汐面前，把杯子輕輕放在她面前的小課桌上。

“給......給你。”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手指無意識地揪著白大褂下擺。

明汐的臉“騰”地紅了。她沒想到顏贏會直接送過來，更沒想到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周圍的志愿者們立刻發出意味深長的“哦——”聲，幾個年輕女孩已經開始偷笑。

“哇，小顏你偏心啊！”旁邊一個男生志愿者故意大聲說，“我們也很渴啊！”

“就是就是，怎么只有明汐有？”另一個女生跟著起哄。

明汐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低著頭，手指緊緊捏著紙杯邊緣，冰涼的冷凝水沾濕了她的指尖。

顏贏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得像只被圍觀的大狗。他的目光在明汐通紅的臉和起哄的志愿者們之間來回游移，突然靈機一動：“那個......大家想喝的話，把杯子給我，我去幫你們打！”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熱烈響應。志愿者們嘻嘻哈哈地遞上自己的水杯，還有人打趣道：“小顏，你是不是就等著這個機會呢？”

顏贏抱著五六個杯子落荒而逃，背影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愛。明汐偷偷抬頭，看著他同手同腳跑回主樓的樣子，忍不住抿嘴笑了。

當顏贏第二次端著滿滿一托盤杯子回來時，已經恢復了鎮定。他一一分發給志愿者們，最后才走到明汐面前，從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個小紙包。

“給你的綠豆......多加了點糖。”他小聲說，迅速把紙包塞到明汐手里就轉身離開，生怕又被圍觀。

明汐打開紙包，里面是幾顆單獨包好的冰糖。她抬頭望向主樓窗口，顏贏正假裝專心工作，但通紅的耳朵出賣了他。

綠豆湯的清甜在舌尖蔓延，混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明汐小口啜飲著，突然覺得這個炎熱的午后，似乎也沒那么難熬了。

遠處的顏贏偷偷用余光觀察著她的反應，當看到明汐嘴角揚起的那抹笑容時，他差點把手中的疫苗登記表捏皺。窗外的陽光依然熾烈，但他心里卻像喝了一大杯冰鎮綠豆湯，清涼又甜蜜。

夕陽將幼兒園的彩繪墻染成橘紅色，明汐慢吞吞地收拾著志愿者的東西，眼角余光不時瞥向主樓的方向。志愿者們都已陸續離開，退伍大姐正把最后幾把折疊椅收進倉庫。

“明汐，還不走啊？”大姐的嗓門洪亮得讓明汐一個激靈，“領隊都要鎖門了！”

“馬上就好！”明汐慌忙拉上背包拉鏈，又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主樓。窗口晃動著醫護人員的身影，卻不見那個熟悉的高挑輪廓。

她拖著腳步走出幼兒園大門，夏末的晚風帶著柏油馬路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身后鐵門“咔嗒”落鎖的聲音格外刺耳，明汐忍不住再次回頭——主樓的燈光依然亮著，玻璃窗上人影綽綽，但沒有人出來。

“果然還在忙啊......”她小聲嘀咕，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

忽然，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明汐還沒來得及轉身，一道身影已經攔在她面前——顏贏喘著氣站在那里，志愿者的專屬短袖都沒來得及脫，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手里舉著一瓶冒著冷氣的酸奶。

“給！”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剛抓到獵物的大型犬，“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

明汐的心跳漏了半拍。酸奶瓶身冰涼的水珠滴在她手腕上，激得她一個激靈。她強壓下上揚的嘴角，故作鎮定地問：“你怎么跑出來了？不用等著和疾控中心的人一起下班嗎？”

“收尾那幾個人就夠了。”顏贏用袖子擦了擦汗，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怎么不等我一起走？”

“我......”明汐耳根發燙，“怕別人誤會......”

“誤會什么？”顏贏歪著頭，夕陽給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朋友之間送個酸奶怎么了？”

明汐猛地抬頭：“朋友？”

“是啊，”顏贏笑得坦蕩，“不然呢？”

他向前邁了一步，身上消毒水混著汗水的味道撲面而來。這么近的距離，她甚至能看清他脖子上掛著的汗珠。

“那......謝謝朋友的酸奶。”明汐晃了晃瓶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顏贏突然伸手，指尖輕輕擦過她的手腕：“你這里沾到防曬霜了。”他的指腹溫熱，與冰涼的酸奶瓶形成鮮明對比，“明天還來嗎？”

“來。”明汐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那我給你帶早餐。”顏贏倒退著往后走，眼睛卻一直看著她，“朋友之間帶個早飯也很正常，對吧？”

遠處傳來護士長的呼喊聲，顏贏不得不轉身跑回主樓。他跑了幾步又突然折返，在明汐還沒反應過來時，迅速用手機拍下了她呆愣的樣子。

“顏贏！”明汐氣得跺腳。

“紀念我們成為朋友的第一天！”他大笑著跑遠，白T恤在風中揚起邊角，像只振翅的白鴿。

明汐站在原地，手中的酸奶瓶不斷凝結出水珠，順著她的指縫滴落在柏油路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就像胸腔里那顆不受控制的心。

夕陽漸漸西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明汐走得很慢，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主樓二層的窗口，有個身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