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汐關掉手機前最后看了一眼——顏贏發來一條消息：“進考場了吧？加油！”她抿緊雙唇，迅速回了個“嗯”，然后關機。

安檢、簽到、對號入座。當試卷和答題卡發到手中時，明汐深吸一口氣，仿佛能聞到油墨的清香。她習慣性地先瀏覽了一遍全部題目——基礎知識、案例分析、論述題。還好，沒有完全陌生的內容。

“考試開始。”

隨著監考老師的宣布，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翻卷子和書寫的沙沙聲。明汐的筆尖觸到答題卡的那一刻，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她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和面前的試題。

時間像被按了快進鍵。當明汐寫完最后一道論述題的句號時，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她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腕，開始檢查答題卡上的個人信息和填涂情況。

“考試結束，請立即停筆。”

聽到這句話明汐腦海里冒出了一句網絡上很流行的一段話：愿你踏入考場的那一刻，會有征戰沙場的自信和勇氣。愿你合上筆蓋的那一刻，有戰士收刀入鞘時的驕傲......

很奇怪，當年高考都沒有這樣的感慨，但這次考試，給明汐的感受很不一樣......

明汐放下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胃部傳來的強烈抗議——餓，餓得發慌。早上那個焙子和幾塊巧克力早已消耗殆盡，現在她感覺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考生們陸續離開教室，明汐也默默地收拾好文具，隨著人流往外走。

走出考場時，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淡紅色。明汐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上是顏贏發來的消息：「考完了嗎？感覺怎么樣？」

她猶豫了一下，手指懸在鍵盤上，最終只回了一句：

「還行，正常發揮。」發完，她鎖上屏幕，把手機塞回口袋，繼續往前走。

操場上零零散散地走著其他考生，有的低頭刷手機，有的步履匆匆，只有幾個結伴而行的人在小聲交談，偶爾傳來一兩聲笑。明汐看著他們，忽然意識到——原來成年人的考試，從來不會像學生時代那樣，考完就能徹底放松。

那時候，交完卷子的瞬間，教室里的歡呼聲能掀翻屋頂。大家互相問著“那道題你選了什么”，有人懊惱，有人慶幸，但不管結果如何，至少那一刻，考試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只有等待成績的短暫真空期。

可現在呢？

考完一場試，不代表結束，而是意味著下一場考試的開始。

——如果這次沒過，那就要準備下一場。

——如果這次過了，那就要準備面試。

——如果面試過了，那就要準備體檢、政審、入職……

“上岸”之前，永遠有下一關。

明汐走出校門，冷風吹過來，她縮了縮脖子。肚子餓得發慌，但她并不急著去吃飯，反而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

說來也怪，她發現自己有一個奇怪的規律——

-如果考完試她特別開心，覺得“穩了”，那結果往往不盡如人意。

-但如果她考完很平靜，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成績反而會出乎意料地好。

就像這次，她沒有特別興奮，也沒有特別沮喪，只是覺得——“嗯，考完了，該回家了。”

或許，這就是成長吧。

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把一場考試當成天大的事，考完就要歡呼或者哭泣。而是學會平靜地接受結果，然后繼續往前走。

走出校門，明汐看到一位考生從家人的手里接過了一個小孩子，孩子開心地叫著“媽媽媽媽”，還有一位考生還在大著肚子，默默走到自己車旁，上了駕駛位。

明汐突然很慶幸，自己還年輕，沒有這些負擔和壓力，最多只是養兩只小貓花點小錢。

正當明汐還沉浸在感嘆中，一輛D1路公交車從明汐身邊駛過，很多趕公交的人都去追趕，生怕坐不上，明汐起初還心想，這趟坐不上還有下一趟，但她沒想到的是，這將是今天的末班車。

果然，當明汐氣喘吁吁跑到站牌時，這輛車上擠滿了人。

司機不斷吼著“別擠了，沒座位了”，但大家都不聽勸，還幻想著司機能網開一面，讓自己上車。

僵持了十幾分鐘后，司機生氣地開始疏散人群，把幾個沒有座位的人趕下車后，這輛車終于出站了。

最后一輛D1路公交車開走后，站臺上的人面面相覷，都在想著怎么回家。天色已經昏暗，明汐站在路邊，冷風吹得她縮了縮脖子。

黑車司機們像嗅到獵物的狼群，迅速圍攏過來。

“市區30，馬上走！”

“差一位，上車就走！”

明汐攥緊了背包帶，猶豫著。30塊錢，夠她吃兩頓飯了。公交車只要10塊，可，末班車已經沒了。

四周的人越來越少，有人咬牙上了黑車，有人打電話叫家人來接。

她低下頭，踢了踢腳邊的石子。

——原來，成年人的考試，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

有人等，有人接，有人惦記。而她，只能自己想辦法回去。

最終，明汐走向一輛擠滿人的面包車。司機是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嘴里叼著煙，含糊不清地喊：“市區30，還差一個！”

車里已經塞了七個人，全是剛考完試的考生。明汐擠進去時，膝蓋幾乎頂到前座的靠背。車門“砰”地關上，發動機發出不堪重負的轟鳴，車身搖晃著駛入夜色。

車里沒人說話。大家都疲憊地低著頭，有人刷手機，有人閉目養神。明汐靠在窗邊，看著外面飛速后退的街景，忽然想起顏贏。

他大概以為她已經坐上正規的公交車了吧？如果他知道她擠在這種黑車上，肯定會嘮叨半天。

“不安全。”

“萬一出事怎么辦？”

“差那點錢嗎？我給你報銷。”

她忍不住笑了笑，可笑著笑著，鼻子又有點酸。

面包車在坑洼的路面上顛簸，天漸漸黑沉，車燈照亮前方一小段路，很快又被黑暗吞噬。明汐想，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吧——

有時候，你明明知道有更好的選擇，可現實卻逼著你擠上一輛搖搖晃晃的黑車，和一群陌生人一起，奔向未知的歸途。

但無論如何，路總是要往前走的。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在車窗上呵出一小片白霧，然后伸手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至少，考完了。

——至少，還能回家。

——至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