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車一路顛簸，車窗外的風景在暮色中模糊成一片。明汐靠在窗邊，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望著外面掠過的平原和小山丘。固城縣的地勢平緩，植被稀疏，初春時節，草木還未返青，田野里一片枯黃與灰褐交織的色彩。偶爾有幾棵孤零零的樹站在路邊，枝丫瘦削地刺向天空。

和家鄉完全不一樣。

明汐的家鄉在群山環繞的小城，出門就是陡峭的山路，視野總被高聳的峰巒切斷。而這里，大地平坦開闊，遠處的山丘低矮圓潤，像是被誰隨手丟在平原上的小土包。

“這種地方，迷路了也不怕，總能找到路。”她心想。

手機震動了一下，顏贏發來消息：“到哪兒了？黑車安全嗎？”

明汐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連個路牌都沒有。她只能回復：“應該快到了，司機說半小時就能到火車站。”

顏贏顯然不放心，又發了一條：“我查了打車軟件，正規車要一百多……這種黑車不知道有沒有保險，萬一出事……”

明汐能想象他皺著眉頭的表情。她笑了笑，回他：“沒事，車上都是考生，司機看著挺老實的。”

發完，她抬頭看了看車內——幾個同車的考生已經昏昏欲睡，有個女生甚至靠在窗邊打起了盹。司機嘴里叼著煙，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時不時按著手機回消息。

確實不太安全。

但又能怎么辦呢？這已經是她唯一能選擇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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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城市的火車站終于出現在視野里時，明汐長舒一口氣。面包車晃晃悠悠地停在站前廣場，司機頭也不回地喊：“到了！”

明汐拎著背包下車，冷風迎面吹來，她縮了縮脖子。抬頭望去，火車站的燈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溫暖，站前廣場上上仍然有很多步履匆匆的旅客走過。

終于回到了市區。這回，明汐奢侈了一把——把綠皮車火車票改簽成了動車。終于，在一個小時后，明汐回到了青城市的火車站。

她掏出手機，給顏贏發了條消息：“我到了。”

幾乎是下一秒，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在哪兒？出站口嗎？”顏贏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呼吸聲，背景音里還有車站廣播的回響。

“嗯，剛下車，在廣場這邊。”

“你就站在原地，我馬上去找你。”

電話掛斷，明汐站在原地，看著夜色中的人流。沒過幾分鐘，她就看到顏贏從人群中快步走來，他的外套敞著，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尋著。

明汐舉起手揮了揮。

顏贏看到她，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幾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確認她沒事后，才松了口氣。

“餓不餓？”他問。

明汐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整天只吃了半個焙子和幾塊巧克力。她點點頭：“餓死了。”

顏贏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接過她的背包，另一只手牽住她：“快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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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明汐終于放松下來，緊靠著顏贏的駕駛位，絮絮叨叨地跟他講起今天的一系列倒霉經歷——

“那個公交車突然就壞了，全車人都在抱怨……”

“哎喲，那個學校挺大，但是有點偏，我連個奶茶店都沒看見……”

“你都不知道，黑車司機在開車的時候還回微信，嚇死我了……”

顏贏安靜聽著，時不時皺眉，但最終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下次別省那點錢了，安全最重要。”

明汐笑嘻嘻地點頭，心里卻想：“下次？下次如果還是只能坐黑車，我大概還是會選30塊的。”

但她沒說出來，只是靠在顏贏肩上，閉上眼睛。

——這一天，終于結束了。

——但好在，有人等她回家。

說好的燒烤也泡了湯，明汐實在太累了，只想吃口熱乎的湯面。顏贏帶她來了那家常去的牛肉面館。

熱氣騰騰的牛肉面端上桌時，明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湯面上浮著一層紅亮的辣油，牛肉片厚實軟爛，蔥花和香菜點綴其間，香氣直往鼻子里鉆。她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吸溜一口吞下去，熱湯順著喉嚨滑進胃里，整個人瞬間暖和起來。

“啊——活過來了！”她滿足地嘆了口氣，臉頰被熱氣熏得微微發紅。

顏贏坐在對面，托著下巴看她，眼里帶著心疼。“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明汐嘴里塞著面條，含糊不清地說：“餓死我了……考完試才發現自己前胸貼后背。”

顏贏搖搖頭，“下次別跑那么遠了，要么別去，要么我陪你去。”

明汐這才想起來，抬頭問：“對了，你舅媽女兒的生日宴怎么樣？熱鬧嗎？”

顏贏笑了笑：“挺熱鬧的，小孩子過十二歲，排場不小。我幫忙搬桌椅、招呼客人，忙了一整天，宴席上隨便扒拉了兩口，現在又餓了。”

明汐聽了，笑嘻嘻地把自己的面碗往他那邊推了推：“那你也吃點兒？”

顏贏挑眉：“你就這一碗，分給我了，你吃什么？”

明汐眨眨眼：“咱們同吃一碗唄，反正又不是沒吃過。”

顏贏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真的拿起筷子，從她碗里夾了一筷子面。明汐托著腮看他，故意逗他：“別人會不會笑話咱們窮啊？連一碗面都要分著吃。”

顏贏嚼著面條，含糊地笑了一聲：“以前我或許會在意這個，但現在不會了。”他咽下食物，抬眼看著她，眼神認真而溫柔，“咱們自己開心最重要，窮不窮自己知道，管別人說什么呢。”

明汐怔了怔，心里突然軟了一下。

是啊，別人怎么看，重要嗎？

——重要的是，此時此刻，有人愿意和她分一碗面。

——重要的是，無論多累的一天，總有一碗熱湯等著她。

她低下頭，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小聲嘀咕：“那……你再吃塊牛肉，別光吃面。”

顏贏笑著夾起一塊肉，卻沒往自己嘴里送，而是直接遞到她嘴邊：“你先吃，我喝口湯就行。”

明汐“啊嗚”一口咬住，腮幫子鼓鼓的，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面館的燈光暖黃，蒸汽氤氳，他們的影子在墻上靠得很近。

——這世上最踏實的幸福，不過是一碗熱湯面，和那個愿意與你分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