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今天的酉鬼被刷得格外干凈，帝延可能心情不錯，甚至命人解開了他的枷鎖和繩子，又換了身稍微體面一些的衣服。

他很快就知道這是為什么了。

酉鬼站在帝延身后，看著漫天黃沙中浩浩蕩蕩遠道而來的車馬。

“看見那輛紅色的馬車沒有？那里面坐著的，是朕的女兒。”帝延臉上帶著一絲寵溺的微笑，“這么多年朕真是把她寵壞了，居然說著想朕就跑過來了……”

原來這種殘暴的人也會有家人嗎……酉鬼的手抖得厲害，但他仍然握緊了拳頭，咬著牙，頭沉重地低下。

“父皇！”那個身穿紅色宮服的小女孩被人抱下馬車后就直朝著帝延跑了過去，父女倆擁抱在一起的樣子是如此和諧。

“喂，你是誰？”說著這話的，是另外一個穿淺藍色宮裝的小女孩，“你是異族人吧，是我們的敵人吧？”

小女孩瞇起來貓一樣的眼睛，酉鬼聽不太懂她在說什么，什么敵人什么的，直覺告訴他這家伙很不好對付。

“把他帶走。”帝延抱著自己的女兒，指揮手下把這礙眼的小子拎走。

于是酉鬼被關進了特制的鐵籠子里。

中午的太陽很毒，沒人能記起來籠子里還有個人要吃飯，大家都在各忙各的。

因為缺水，酉鬼有點頭暈。

一片陰影擋在他身前。

“……水……”他盲目地伸出手去，像是拽著救命稻草一下拽著那片藍色的裙擺不放。

“……”

“水……”

“知道了知道了……喂，那邊的家伙！沒看見這里有個人嗎！快拿水來，還有食物……不對不對，應該叫軍醫……哎呀，都叫過來！”

再次醒來時，酉鬼發現自己躺在帳篷里，爐子上燉肉湯的香氣飄揚在空氣中。

“你這家伙真能睡啊！”那個穿綠衣服的小姑娘擦了一把汗，“你叫什么名字？他們為什么餓你？”

“阿竹冷靜點，你嚇到他了。”另外一個聲音響起，看到聲音源頭的一瞬間酉鬼整個人都驚了。

這個推開帳篷進來的紅衣小姑娘，是公主殿下！

“春和殿下！”被喚作阿竹的小女孩朝雍春和行禮。

“……”

“你叫什么？”比起阿竹，春和的聲音更具有感染力和親和力。

“我…名字…？”

“不然還能是什么？”阿竹撅起嘴。

“酉…鬼…”被叫的次數多了，他也習慣了這個名字。

“是父皇起的吧…真是的，為什么要給好端端的人起這種名字呢。”春和嘆了一口氣，完全像是拿她父親沒辦法的樣子，“阿竹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一個會漠北語的人過來。”

她說著便跑了出去。

“我們公主是不是很厲害？她是不是特別強？”阿竹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我和我妹妹都喜歡她！這次我可是作為她的侍讀過來的！為了這個位置我還和妹妹打了一架呢！”

“……奇怪的人。”酉鬼話音剛落就被勺子兜頭砸下。

“小子，少說幾句。”脾氣不好的軍醫端了碗肉湯過來，“吃。”

“……”

“竹小姐見諒，這家伙不會說咱們的話，跟著士兵們待久了嘴里凈是些粗鄙之語。”軍醫又給他拿了兩個餅，“唉…這家伙命挺苦的。”

“沒人教他嗎？”阿竹皺起眉，“我一歲的時候說話就比他好了！”

“哈哈哈小姐真聰明，不過就算他樂意學，也沒人會教他。”軍醫放了塊糖在阿竹手里，“他是個奴隸，沒人會教奴隸學東西的。”

“……那你們還真是一群過分的大人。”阿竹哼了一聲。

“阿竹我回來啦~”春和拽著一個人的袖子跑了進來。

待看清那個人的面容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酉鬼差點連碗都沒捧住。

“陛……陛陛下！！！”

“我父皇會漠北人的話哦！”春和強拉著帝延的袖子讓他坐下。

帝延此時的表情恐怕能將酉鬼殺死一萬遍。

除了春和的所有人，包括迅速爬起來的酉鬼都跪下了。

“……跪著做什么，該干嘛干嘛。”帝延擺擺手，“酉鬼，你到這里來。”

“父皇，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春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帝延。

“那就換一個，春和喜歡什么名字？”

“他原來的名字是什么？”春和一歪頭。

“你原來的名字？說出來。”帝延眼睛瞇了起來，用熟練的漠北語問他。

心臟仿佛被誰的手揪緊一樣，那一瞬間酉鬼甚至沒辦法正常思考，他無助地張了張嘴。

“……利穆爾伽羅……”酉鬼冷汗直下，幾乎是逼著自己開口的。

“好長的名字啊……”春和陷入思考模式，“那就取個諧音…讓他姓李好了，阿竹，你背了那么多文章，有沒有想出什么好名字？”

“啊！我……”被點名的阿竹也被迫進入了思考模式，“臣…臣女讀過一些詩…其中有兩字‘征蓬’比較合適…”

“那就叫他李征蓬吧！父皇！好不好嘛！”春和抱住自家父親的手臂使勁蹭了蹭，“好不好嘛？”

“既然是你希望的，那就用這個名字稱呼他好了。”

“陛下…”阿竹輕輕開口。

“你是竹相的女兒？有話就講。”帝延看了眼前這小女孩兒一眼，沒春和可愛，哼。

“臣女想教他學習語言文字。”不知是因為羞怯還是什么，阿竹臉色發紅。

“隨便你們。”

“謝陛下……”

……

阿竹年紀小，除了脾氣有點暴躁以外，是個不錯的老師。

“大笨蛋，這里又讀錯了！”阿竹將書卷成卷敲到李征蓬頭上，“看著我怎么念的！你看。”

“好難……我做不到……”多虧她的福，李征蓬現在也能流暢地說上幾句話了。

“大——笨蛋，站在你面前的我可是未來的丞相哦！你要好好學習，以后你就可以說你是我的弟子啦。”阿竹一臉驕傲。

“女人…也能當官嗎？”

“當然啦！不僅僅是當官，看到春和殿下了嗎？她以后一定會當上皇帝的，到時候我就會輔佐她。”阿竹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所以我現在要看很多很多的書，至少要比我爹要厲害！”

“好厲害……”眼前的女孩子眼中閃耀著自信的光輝，仿佛整個世界都握在她的手上。

“對了對了，我們肯定還需要一個御前侍衛，你會打架嗎？厲害嗎？”

“還好…我曾經在馬上射箭，洞穿了一頭狼的眼睛。”李征蓬捏著下巴回憶了一下一年前的事情。

“那不是超級厲害嗎！！！”

女孩的眼中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