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舍得

其實這人一年前已經出獄了，卻在這時候才來找自己……除了給錢養育他長大，沈初荷和面前的這人并沒有什么姐弟之間的感情。

此刻，對他的出現，只覺得有無形的壓力和濃濃的威脅感。

打破這詭異安靜的還是那略顯狡黠的聲音。“姐姐，我沒地方住，你是不是現在要先帶我回家？”

要帶他回家嗎？沈初荷對這個弟弟沒信心。親手將老頭兒送進監獄的是自己，而和老頭兒感情深的面前這人，此刻是以什么心情面對自己的，自己完全不知。

“我與人合租，你去我那里不方便。我給你開個房間，等找到房間，再給你搬家。”

沈初荷不是喜歡冒險的人，也考慮得多。

唇角浮起一絲冷笑，沈定偉眼神兇狠而冰冷的看著她。“沈初荷，如果不是因為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現在就殺了你。”

沈初荷的心繃緊，危險的感覺讓她全身毛發悚立，向后退著，身體緊緊靠著車門，手指也摸到車門把手處。

“不過也基于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不殺你。”眼神如同戲耍老鼠般的大方在她緊張的臉上游走，沈定偉笑得恐怖。“但是，我沒有錢啊，作為我唯一的姐姐，你會幫我解決的吧？”

沈初荷咬緊嘴唇，看著沈定偉神經質的臉點了點頭。

她那副恐懼樣子極易讓人有滿足感，沈定偉點著頭笑。“還有一點，如果你再和寧相戈來往，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因為寧相戈給自己做證人，送老頭兒進了監獄所以這樣嗎？可那不是老頭兒罪有應得嗎？

眼下卻也不是和沈定偉爭辯的好時機，沈初荷再次點頭。“我也有此打算。”

聽著她的話沈定偉眼神又變得狠戾冷漠。“最好如此，不然我就會連你一塊兒殺了。”

什么？沈初荷一下子沒理解，試探的看著沈定偉。“你說什么？”

他剛剛說連自己一塊兒？殺了……他的意思是，他要殺寧相戈……嗎？……

“你可以去報信。”戲虐的笑掛在唇邊，沈定偉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匕首在沈初荷面前晃著。“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會下手不是嗎？讓他有所準備，在日日驚恐中被我殺死，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啊……”

沈初荷定定神。“我先帶你去找個住的地方。”

發車驅動，雨刮器刮開厚厚的雨簾，看了眼身邊副駕駛座上沈定偉沒有系上的安全帶，沈初荷腳下的油門重重的往下踩去。

……心頭惴惴不安的感覺是什么？

望著落地窗外狂暴的大雨，寧相戈皺緊眉頭。

“于昨晚十點左右XX路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沈姓女司機車速很快，據測速報道超過160碼，現已送往醫院救治。在這里提醒各位市民，下雨天超速極為危險，請保持正常車速行駛。”

窗外的雨絲毫沒有減少，瓢潑大雨已經下了一整夜。電視機里新聞播報的女主持人聲調平緩報道，切換到下一條新聞。

寧相戈表情如同天色般陰沉，這縈繞在心頭的不安，究竟是什么？

無奈的聽著沈初荷的問題，古韻文搖搖頭。“你怕是真的被撞傻了，哪有其他人，車里就你一個人。”

頭破血流，手臂骨折，才買一年不到的車頭撞了一個大窟窿，車里還能多出一個人不成？

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個人呢？明明還有沈定偉啊……他都沒系上安全帶，不可能比自己情況還要樂觀吧？可是他人呢？……頭痛的扶額，在摸到自己額頭上的紗布以后皺皺眉。“辛苦你了……”

古韻文笑了笑。“客氣了，到時候車險自己打電話去啊。雖然只有一只手，但是打電話不成什么大問題吧？”

“那醫療費？”

“醫保支付一部分，剩下的微信發給我。”

“工作……”

“你煩不煩？這個鬼樣子你還能想著工作？”

沈初荷看看自己，訕訕的笑了。“好吧……”

看著古韻文走出病房，沈初荷的笑容漸漸消失，眉頭輕輕皺起。

那個人，現在究竟怎么樣了……

……漸漸加快的車速，讓沈定偉意識到沈初荷危險的意圖。“喂！沈初荷，你想死嗎？”

“我不會再讓你傷害任何人的！”就算同歸于盡，也要阻止，這一錯再錯的家庭，果然是身上流著壞的血液嗎？

“我傷害？”沈定偉聽了笑話般，冷冷的臉上滿是恨意，伸手就去搶沈初荷的方向盤。“你知道這一切的禍根和災難都是源于什么嗎？鬼迷心竅的女人！你知道你喜歡的是誰嗎？”

“沈定偉！——啊——”

那時候沒聽清的話，再細想一遍，還是不太清晰。沈初荷覺得頭痛，不止頭上的傷口……

……黑夜的雨幕中，撞在路邊水泥圍欄上的車頭冒著熱氣，一只沾滿血的手推開了副駕駛門，從副駕座位滾落下來的黑色身影癱倒在地上。豆大的雨水滾滾而落，砸在那團身影身上。

黑色身影的周圍，血跡不一會就被水帶出很遠……

駕駛座位上的女人額頭上都是血，趴在彈出的安全氣囊上奄奄一息……

這是個車輛來去并不多的拐角，等到有發現的車輛停下來的時候，卻只見地上的血水已經被雨水沖刷，消失殆盡……

姜美心提著果籃，鮮花抱得滿懷，推開三人病房門的時候沈初荷正用好的右手一指禪打字工作。

明明一身是傷，包得嚴嚴實實，卻的的確確是讓姜美心笑出了聲。

能在病房里笑得肆無忌憚的人怕是也只有她了……沈初荷無奈的搖搖頭。“你來看我嗎？”

不然呢，姜美心看看沈初荷身邊床上正在睡覺，整根右腿都打著石膏吊得高高的胖胖大叔。“你就那么窮嗎？傷這么重給自己住個單人病房都不行？”

將花和果籃放在沈初荷床頭，姜美心嘖嘖嘴。

是不是和寧相戈接觸的久都會變得像他……毒舌得一批……

“嗯，很窮。”沈初荷合上電腦。“你怎么知道我……”

“我也不想知道啊，不過可惜我信息來源太多……既然知道了不來也不行，搞得好像我是你朋友一樣。”姜美心攤手。“不過，我來總好過他來吧……”

姜美心嘴里的他，應該不是別人。沈初荷感謝在自己面前總是這么坦蕩的姜美心。“嗯，這種事情不需要告訴他。”

不過，就算告訴他，他現在也不會在意了吧？已經說得那么明白，自己也不需要再演苦情劇……

如果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表情那么難過，或許姜美心就信了。嘆口氣坐在她床邊，姜美心裝作諷刺的笑笑。“都跟你說了和他扯上關系你不會幸福，既擁有不了，又舍不得。”

沈初荷根本不想接這種話，向姜美心伸出手。“勞駕，剝支香蕉遞給我……”

姜美心呵呵的笑出來。“總感覺你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

這算夸自己吧……沈初荷干笑。“太窮了，所以只能身體強壯一點，生病也好得快。”

姜美心托著下巴很贊成。“如果我是男人我會跟你結婚的。”

“快打住。”吃著姜美心剝的香蕉，沈初荷不敢想象。“你只不過想我給你做飯吧？”

還真被說對了……姜美心站起身沉著臉看她。“看你這樣沒什么事我就走啦。”

“好，再見。”沈初荷又打開了電腦。

姜美心嘴角浮上笑意，這人，不僅刺少了，還學會了打趣。

腳踝上的傷口包了好幾層，忍耐著疼痛扶著墻去上了廁所，沈初荷臉頰上已經冒出了汗珠。疼得臉色蒼白，實在不能忍，在公共椅上坐了下來。

深深吸氣忍耐著疼痛過去，沈初荷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朱熹？”

她覺得驚喜的同時，有些難以言喻的感覺，橫在胸口，像一塊石頭。

那塊石頭，可能叫做寧相戈。

寧朱熹表情有些復雜，看著她勉強的笑了笑。“我剛剛去給你升級了病房，安心養傷。”

上一次見面是從日本回來后，朱熹過年回家吧……已經一年過了，卻還是沒什么時間帶來的距離感，不需要打招呼也不需要客氣的前綴，直入主題。

沈初荷是擰不過朱熹性格的，笑了笑。“那我把錢給你。”

“你給我安心養傷就是了。”寧朱熹臉上帶著不悅，然后看著沈初荷略帶傷感的笑了。“不許拒絕，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哪有朋友之間該做這些的。沈初荷心下了然，伸出手握住了寧朱熹的手。“朱熹，我沒事的，寧相戈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最終是做出了這樣的結果嗎？寧朱熹苦澀的笑了笑。“你不會懂的。”

這樣說確實是有點奇怪。沈初荷卻也不想再繼續問，說好了，寧相戈的事情與自己再無關系。

不關心，就是要撇開關系的第一步吧。

“有什么需要的告訴我，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幫你達成。”寧朱熹低著頭，聲音沉重。說完之后看著沈初荷的笑臉才意識到自己的可笑，自己想替寧家贖罪，卻是忘了沈初荷的性子，怎么會張口求幫助呢？

太心急了吧……

“朱熹。”沈初荷笑著。“前一段時間，我遇上了一個人。是四年前偶然遇見的一個人，一個女人。雖然已經很久了，但是她一眼就認出了我，和我打了招呼，說了一些話。她問我你過得好不好……”

寧朱熹的眉頭輕輕的皺起，看著沈初荷的眼神里充滿了不確定。

沈初荷眼神定定，輕點了下頭。“嗯，有些話，還是你自己去聽吧，那不是我該代為轉達的話。她的地址我會發信息到你手機上。”

分量太重的話，當事人的話，不是外人該插手的事情。

“我不去。”急急的拒絕，寧朱熹臉上神色凝重。“我和她已經沒有關系了。”

沈初荷很了解寧朱熹，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在這安靜的沉默中，寧朱熹試探般的聲音響起。

“我應該去嗎？沈初荷？”

沈初荷嘴角浮起笑意。“你不會后悔的。”

“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

“那我要謝謝寧大小姐這么給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