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高二暑假分手的。
原來我所擔心的那個日子就是會考結束,暑假開始的那天。我以為自己又會裝成淚流滿面、悲痛欲絕的樣子來博取女友的同情,但那天自己卻出奇的平靜。我們沒有見面,只是用手機聯絡,也許女友也是怕看到我流淚的樣子而心軟吧,她只是告訴我她的決定,希望我能等她一年。
那天下午我撿起了許久未用的球鞋,在操場上痛痛快快地踢了場球。雷哥和鐵哥拼命地給我喂球,我跑得兩腿抽筋,但還是用盡力氣爆射。自己就像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不停地放高射炮。球賽以3比2收場,我們三人坐在操場上聽校園廣播放的音樂。
雷哥抽出吸管,插進椰子汁的紙盒里,單手遞給我。
“我覺得她這件事做的有點太絕了。”鐵哥撥弄著地上的草
“你們覺得一年以后我還能和她在一起嗎?”
“能啊,小燕姐不是說要相信未來嗎?”雷哥扭頭看著我,一臉認真。
“這不太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啊。”這和我心里所預想的答案著實差了不少。
“那你覺得我應該說啥?”
“類似于‘不行,你倆根本不合適’之類,才是你這種噴子該說的東西啊。”
“呵呵,這不是被教育了嗎?兄弟我現在可是很有愛的。”
“課代表以后就該接小燕的班,接著在這兒當老師。”我逗逗雷哥。
“說不定真的有可能,我記得很早以前初中的時候,咱們來高中聽講座,那時候下午放學就一直放孫燕姿的這首《遇見》了吧。還有那些老榕樹,我爸說他上學的時候就在了。咱們學校就是擅長一成不變。”鐵哥跟著旋律點頭打拍子。
雷哥的眼神忽然溫柔了起來,還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你們想過未來的樣子嗎?”我問道
“什么意思,是說多少年之后的樣子嗎?”鐵哥扔掉手上的草。
我點頭。
“沒想過,我無所謂,估計就隨便干干工作,平常踢踢球,打打游戲。日子舒服就行了,一點志向也沒有。”雷哥一直說自己胸無大志,果然名不虛傳。
“就工作、生活咯。”鐵哥攤開手,也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我說咱們班男生還真是群屌絲,女生應該不一樣吧,課代表和班花想干啥?”
雷哥想了想,“學會計或者金融,我看她已經開始看相關的書了。她說能考一些證,大學就打算干這事。”雷哥一副不甚了解的樣子。
“她就是要出國看看咯,我其實覺得出國也不錯,開闊一下視野再回來工作也挺好的。”鐵哥聳聳肩。
“她,想干嘛?”雷哥彎腰看著我。
我隱約記得女友說過要繼續深造,想要學習化學相關的專業。
我們三個一起默然地點頭,一陣風吹來,還帶著大海的腥味,我忽然想起校史館介紹上寫著這塊地幾十年前是靠海的沙灘,后來填海造地,竟然成了市中心。
滄海變桑田,從前難以想象,未來更是無法預知。
高三的上半學期我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考完試之后,女友能否能和我在一起?
雷哥無法回答我的問題,那次踢球過后他也對這種問題閉口不答,顯示出一個知識分子負責的態度,我每天找兩次小燕姐,擺出一副‘你肇事你全責’的樣子,小燕姐總是能變著法子躲開我的問題,最常用的話就是“年輕人要相信未來。”
我開始胡思亂想,那樣一種宿命感又成為縈繞在我心頭的烏云,讓人喘不過氣。似乎在高考結束的那一天,一切又會有巨大的變化,我不敢去猜這變化會有什么,只是預感不會是和我心意的事情。
小燕姐在我生日時送了我一本書,叫《名將粟裕珍聞錄》。
“老師您怎么記得我的生日?”
“上回和你媽媽吃飯,發現你和我兒子是一天生日,太有緣了。”
“這書是讓我多積累作文素材嗎?”我想起剛剛月考,作文好不容易沒跑題,卻因為使用三愛一牛的素材被扣了十分。
“啊,也對,你確實應該多用你平時看的書里的知識。但這本書主要目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么?”
“沒有什么目的,難道這世上所有事情都要找個理由嗎?你喜歡的她難道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小燕雙手一背,笑著調侃我。
我一時窘迫,想起自己D盤里存的動作片,那好像才是我對女友的‘初心’,至于后來情感的變化,是當時的我始料未及的。
“不會吧,我可以為自己又見證了一段美好的青春愛情故事呢!”小燕察覺了我的異狀。
“沒沒沒,您確實見證了。”
“對嘛,所以你的那些問題最后一定會有答案,即使這答案不如你意,也不要緊,至少你也擁有過美好的,感情了。有時候男生要成長為男人,就要有快刀斬亂麻的勇氣。”小燕姐雙手鄭重地把書交給我。
“老師也喜歡過別人嗎?”
“有啊,現在大家也是朋友,我前年同學聚會還和他聊天呢!”小燕姐眼神里絲毫看不出有什么遺憾。
我點點頭,只覺得心里踏實了很多。小燕姐轉身,像我一樣,彎著腰雙手搭在欄桿上,看著中庭里各個班級同學在走道上追跑打鬧,一派活力四射的樣子。
女友的位置和我隔著一組,我想這是小燕姐特意設置安排的,起初我并不適應這種一句話也不說的關系,但女友似乎把我當成了空氣,看見我就會把頭扭過去,仿佛我是一個罪不可赦的犯人,多看一眼都會污染自己純潔的心靈。
“這個女人真的可怕,兄弟,你斗不過她的,或者說,你只能慢慢等。”雷哥和我坐在操場旁邊的階梯看臺上,這一次是我請他喝水,他要了一瓶阿華田,紙盒身塑料嘴,將近六塊錢!
“今天在樓道里面,我跟她面對面走過,手都揚起來了,想要打個招呼,結果人直接把頭扭到另一邊,加速走了。”
雷哥笑得把口中的棕色液體噴在雪白的地上,一邊噴一邊跟我道歉。
“我是服了,一共就隔著幾張桌子,至少一年都講不了話。”
“人家是女人,你就是一男孩。”我發現大家和高一相比變化確實大,連裝逼都有一種大人的味道。
“您也就那么回事兒,別裝了,兄弟。”我拍著雷哥的肩膀,對他發出最惡毒的詛咒“總有一天,課代表也受不了你這種噴子。”
“哈,那你錯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兄弟我就是一個紳士。”雷哥洋洋得意。
“都是她罵你是嗎?”
雷哥的臉有些抽搐,半晌憋出來一句話,“哥們兒我就好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