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久候寂無音 初探紫云穿秘甬 深攻同陷陣 頻摧玉柱斬靈鮫
- 蜀山劍俠傳(第四卷)
- 還珠樓主
- 9682字
- 2019-04-22 15:49:11
頭一次吳藩入內時,暗將第一層陣法開動,以防二人入內,看去里面光華亂閃。及至蓉波入內,因恐二人年幼無知,妄蹈危境,便就自己法力所及,將陣法止住。誰知這一來,反倒害了二人,幾乎葬身其內。原來這神砂甬道中各種陣法奇正相生,互為反應。奉命把守的人,魔法操縱僅能個人自己出入。雖然初鳳為省事起見,略傳了眾人一些應用之法,以備尋常外敵侵入,可由眾人隨便發付,其中玄妙,大半茫然。蓉波、楊鯉因為本來道行深厚,所知較多,也不過十之二三,比起吳藩差勝一籌罷了。起初金蟬、石生見甬道內光華亂閃,隨時變幻,連金蟬那一雙慧眼,都看它不真,還不敢輕易涉險。及至蓉波將陣法止住,看上去清清楚楚,只是一條其深莫測,五色金砂筑成的甬道,看出去十余里光景,目光便被彎曲處阻住,別無他物。加上蓉波也傳了出入之法,不由便存了僥幸之心。這陣法是動實靜,是靜實動,一層層互為虛實。如將頭層陣法開動,至多不過闖不進去,即使誤入,也比較易于脫險。這頭層陣法一經止住,從第二層起,俱能自為發動,有無限危機。此后越深入,越不易脫身。二人哪里知道。
那甬道雖然能縮能伸,畢竟長有千里,往返需時。第一次吳藩入內,二人在外面等了許多時候,已是不耐。這時蓉波一進去,又是好些時沒有回音。金蟬首先說道:“目前掌教師尊快要回山,五府行將開辟,有不少新奇事兒發生。還有同門中許多新知舊好,也要來到。我們正是熱鬧有興的時候,偏巧我二人奉命來此取那天一真水,如取不回去,豈不叫眾同門看輕嗎?”石生答道:“天下事不知底細,便覺厲害。我自幼隨家母修道,除日淺外,所有道法本領,俱都得了傳授。我母親既能打此出入,又說出其中玄妙,我想此行并非難事。好便好,不好,飛入宮中,盜了便走,愁它怎的?倒是取水還在其次,我母親禁閉石中,苦修多年,好容易脫體飛升,無端被這三個魔女困陷在此,還壞了道行。她好好將水給了我們,還看在師尊金面,只將母親救了同走;否則我和她親仇不共戴天,饒她才怪呢!”金蟬道:“話不是如此說。伯母已經脫體飛升,忽遭此厄。雖說道家嬰兒將成之際,定有外魔阻撓,不過事前都有嚴防,受害者極少。這回被難,伯母匆匆沒有提到此事。旁門行為,陰毒險辣,以前綠袍老祖對待辛辰子,便是前車之鑒,你我不可造次。”石生雖聽勸說,但念母情切,終是滿腹悲苦。
又過了個把時辰。二人哪知蓉波因宮中諸首要仍在行法未完,不便擅動,漸漸越等越心煩起來。石生道:“甬道機密,母親已說了大概,想必不過如此。我們有彌塵幡、天遁鏡、兩界牌這些寶物,我又能穿石飛行,即使不濟,難道這沙比石還堅固?我們何不悄悄下去,照母親所說走法,潛入宮中?她們如肯借水,就是我們擅自入內,必不會怪。還叫她們看看峨眉門下本領,向她們借,乃是客氣。她們如不肯,此時入內,正可乘其無備。豈不是好?”金蟬近來多經事故,雖較以前持重,一則石生之言不為無理;二則彌塵幡瞬息千里,所向無敵;又盼早些將天一真水取回,好與諸位久別同門聚首:略一尋思,便即應允。二人先商量了一陣,彼此聯合一處,無論遇何阻隔,俱不離開一步,以便萬一遇變,便可脫身。
一切準備停當,金蟬先打算駕著彌塵幡下去,又因那幡飛起來是一幢彩云,疾如電逝,恐蓉波出來,彼此錯過,誤了事機,仍同駕飛劍遁光入內。進有十余里遠近,二人一路留神,見那甬道甚是寬大,除四壁金砂,彩色變幻不定,光華耀目以外,并無別的異況,俱猜蓉波入內時,已將陣法閉住,益發放心前進。遁光迅速,不一會穿過頭層陣圖。二人正在加緊飛行之間,猛見前面彩云瀲滟,冒起千百層光圈,流輝幻彩,阻住去路。因聽蓉波說過,那是頭層陣圖煞尾和二層陣圖交界之處,如遇這種現象,外人極難沖過。強自穿入,甬道神砂便會自然合攏,將人困住,不能脫身。只要穿過這一層難關,余下諸層,每七層陣圖合為一體,首尾相應,奇正相生,另有宮中首要主持發動,又各有惡禽毒獸防守助威。如要不去驚動,徑照蓉波出入之法,照準甬道中心飛行穿入,如無別的深奧變化,便可直達宮中。
當下二人聯合,將劍光護住全身,直往彩光中穿去。二人飛劍俱是玄門至寶,那頭層神砂竟未將他們阻住。二人只微覺一陣周身沉重,似千萬斤東西壓上身來,忙即運用玄功,略一支持,便穿越過去。身子剛覺一輕,便見前面又變了一番景象:上下四方,大有百丈,比起頭層,固是大出數倍。中間還按日月五星方位,挺立著七根玉柱,根根到頂。當中一根主柱,周圍大有丈許。其余六根,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兩抱粗細,看去甚是雄偉莊嚴。再襯著四外五色沙壁,光華變幻,更覺絢麗無比,耀目生花。柱后面陰森森,望不到底,邪霧沉沉。這種景象,卻未聽蓉波說過。若照往日,金蟬早已穿柱而進。因為來時髯仙等諸前輩再三告誡宮中魔法厲害,尤其這神砂甬道,經紫云三女費過無限心力而成,非同小可。這七根玉柱,按七星位置設立,其中必有奧妙。適才蓉波雖略談陣中秘奧,只是盡其所知而言,以備萬一遇上,知所趨避,而她所知不過十之二三。行時又再三囑咐謹慎行事,不是萬不得已,不可妄入,不可造次。便止住石生,暫緩前進,躊躇起來。
原來這神砂甬道,自從筑成以后,并無人來侵犯。縱有來賓到此,經人與第三層輪值的主持人一稟報,早將甬道全陣停止。因為從未出事,防守的人只知佩著穿行神符,照所傳尋常出入之法來往,不但沒有險阻,而且除全甬道許多奇景,什么都看不見。這次蓉波因防二人誤入,特將陣法閉住,以為那頭二層交界處的沙障,可以阻住二人前進,到此便可知難而退,不料二人竟然沖進。若照往日,這第三層原有一個首要人物在此防守主持。自從初鳳閉殿煉法以后,二鳳、三鳳往往擅改規章,許多事都不按預定方略。偏巧紫云三女生日將至,到時飛娘和幾個旁門中好友俱要前來慶祝。仗著甬道厲害,無須如此時時戒備。敵人越深入,越易被擒,縱任他進來,也不足為慮。特地先數日由三鳳發起,聚集宮中諸首要,各煉一種幻法,準備明日娛賓之用,就便人前顯耀,所以無人在此。也是二人命不該絕,才有這等巧遇。可是那二層入口的沙障,乃全陣門戶,此障一破,全甬道四十九個陣圖,全都自然發動。
二人哪知其中奧妙,商量了一陣,石生力主前進。金蟬因蓉波一去不回,比吳藩去的時刻還久得多,說不定機密業已被人看破,不再放她出來。再退出去,又要經過那層彩障,白費許多心力。想了想,雄心頓起,決計涉險前進,不再反顧。那七根玉柱,卻靜蕩蕩地立在那里,不知敵人用意,恐有閃失,便將彌塵幡取出備用,與石生同駕劍光,試探前進。剛剛飛過第一根玉柱,忽見一片極強烈的銀光,從對面照將過來,射得石生眼花撩亂,耀目生光。金蟬圓睜慧眼,定睛一看,頭一排參差列立的兩根玉柱,已經消失。一條虎面龍須似龍非龍的怪物,借著光華隱身,從甬道下端張牙舞爪飛將上來,朝那最末一根玉柱撲去。龍爪起處,那根玉柱又閃出一片最強烈的紫光,不知去向。同時便覺身上一陣奇冷刺骨,連打了幾個寒噤。猛一眼瞥見石生被那紫光一照,竟成了個玻璃人兒,臟腑通明,身體只剩了一副骨架,與骷髏差不許多。才知道這七根玉柱幻化的光華,能夠銷形毀骨,不由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轉眼工夫,那怪物又朝余下的幾根玉柱撲去。每根相隔約有數十丈遠近,怪物爪起處,又是一根玉柱化去,一道黃光一閃,二人便覺身上奇冷之中,雜以奇癢。眼看危機已迫,金蟬暗忖:“這七根玉柱不破,進退都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橫,忙取天遁鏡往前一照,回腕抱住石生,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出去,霹靂雙劍化作一紅一紫兩道光華,一道直取怪物,一道徑往那巍立當中最大的一根玉柱飛去。同時左手彌塵幡展動,便要往前飛遁。這時石生也將身帶法寶取出,許多奇珍異寶同時發動,百丈金霞中夾著彩云劍光,虹飛電掣,休說龍鮫不是對手,便是那神砂煉成的七煞神柱,也禁受不住。金光霞彩紛紛騰躍中,金蟬、石生二人剛剛飛起,還在驚慌,不知能否脫險,忽聽一聲怪嘯,前面怪物已往地下鉆去。當中那根玉柱吃二人飛劍相次繞到,立刻化成一堆五色散沙,倒塌下來。主柱一破,其余六根被天遁鏡和二人的劍光亂照亂繞,也都失了功效,紛紛散落。
此時金蟬、石生業已飛越過去,一見奏功,忙即收了法寶、飛劍。停身一看,光華盡滅,身上寒癢立止,七根玉柱已變成了七堆五色金砂,怪物已鉆入地底逃走,地下卻斷著一截龍爪。一問石生,除先前和自己一樣,感覺周身疼癢外,別無異狀,才放了心。一看前途,盡是陰森森的,迥非來路光明景象,知道越往前進,其勢越險。但是已經破了人家陣法,傷了守陣異獸,勢成騎虎,欲罷不能,除了前進,更無后退之理。當下便和石生照蓉波所說,用法寶護身,照著中央的路往前深入。二人不知陣勢業已發動,蓉波此時不奉命怎會出來?仍恐彼此途中錯過,不到萬分危急,不施展彌塵幡。雖然這一來有些失計,暗中卻因禍得福。這且不提。
二人過了第二層陣中,前行雖然漆黑,因為二人一個是生就慧眼,一個是自幼生長在石壁以內,能夠暗中觀物,近處仍是看得清楚。行了一陣,方覺這第三層陣中,四外空蕩蕩的,并無一物,忽聽前面風聲大作,甚是尖銳。二人原知敵人陣中如此黑暗,必定潛有埋伏,用天遁鏡反而驚敵,俱都隱著光華飛行。聽風聲來得奇怪,便按著遁法,準備抵御。等了一會,前面的風只管在近處呼嘯,卻未吹上身來,也無別的動靜。老等不進也不是事,依舊留神向前。過去約有百丈左右,風聲依然不止,二人也不知是何用意。正待前進,忽聽四外轟的一聲,眼前陡地一黑。二人忙各將飛劍施展開來,護住身體,以防不測。誰知四外俱是極沉重的力量擠壓上來。劍光運轉處,雖是空虛虛的,并未見甚東西,可是那一種無質無形的力量,卻是越來越重如山岳。不消片刻,把二人竟累了個力乏神疲,而且微一松懈,那力量便要加增許多。二人枉自著急,只管竭盡全力抵御,連想另出別的法寶,俱難分神使用。知道這種無形無質的潛力,定是那魔沙作用,一個支持不住,被它壓倒,立時便要身死。幸虧二人俱能身劍合一,不然危機早迫。
又過了一會,金蟬急中生智,猛地大喝道:“石弟,我們在這里死挨,不會沖到前面去么?”一句話把石生提醒,雙雙運足玄功,拼命朝前沖去。這一下沖出去有十里遠近,雖然阻滯非常,比起頭二層交界處的神砂彩障還難透過,且喜沖出險地。二人俱都累得氣喘吁吁,打算稍微休息,身外又覺有些沉重。這一次不敢疏忽,金蟬急不暇擇,左手天遁鏡首先照將出去。千百丈金光照處,才得看清那慧眼所看不到的東西,乃一團五色彩霧,正如云涌一般,從身后卷將過來。吃金光一照,先似沸水沖雪般沖成一個大洞。再被金光四外一陣亂照,立刻紛紛自行飛散。身上便不再感到絲毫沉重。無形神砂一破,全甬道又現光明。
二人萬想不到天遁鏡竟有如此妙用,心中大喜,膽氣更壯。略一定神,再往前面一看,四壁俱如白玉。離身百余丈遠處,正當中放著一個寶座,寶座前有一個大圓圈,圈中有許多尺許來長的大小玉柱。走近前去一看,那些玉柱高矮粗細俱不一般,合陰陽兩儀,五行八卦九宮之象。除當中有一小圓圈是個虛柱外,一數恰是四十九根。金蟬生具三世宿根慧業,自幼長在玄門,耳濡目染,見聞也不在少。雖不明圈中奧妙,可是一見外形,便想起蓉波所說,甬道中陣圖共分四十九層。這圈中大小玉柱,也是四十九個,加上當中虛柱,分明大衍之數。不禁靈機一動,忙囑石生不要亂動。又仔細一看,那些玉柱根根光華閃閃,變幻莫測,只外層有一大一小兩根,毫無光彩。那根大的,柱頂還有七個細白點,宛然七星部位。不由恍然大悟,這圈果是全陣鎖鑰,每根玉柱應著一個陣圖。如能將它毀去,說不定全甬道許多陣法不攻自破。又想:“這般重要所在,卻沒個能人在此把守,任它顯露,莫非又是誘敵之計?”盤算了一會,因為適才急于脫險,不但破了他的陣法,還將怪獸斷去一爪,善取終是不成,不如試探著毀他一下,如能成功更好,否則也不是沒有脫險之策。便命石生取出兩界牌,又將彌塵幡給他拿著備用,自己試著下手,如有不妙,急速逃遁。安排妥當,然后一手持著天遁鏡,先不施為,以備萬一。另一手指定劍光,去破那些玉柱。默察陣法,知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虛實相生,那個虛柱定是其余四十九陣之母。只是空空一個圈子,如何破法?試拿劍光點了一下,不見動靜。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我把圈子這一塊給他削去,看看如何?”
其實這一圈玉柱,果是全甬道的外層樞機所在。除宮中還有一幅全圖外,已往均有主要人物在此輪流把守。無論哪一層陣中有甚異常,俱可由此看出,發動行使,困陷敵人。每破一陣,便有一根光華消滅。偏巧今日是三鳳接金須奴的班,因三女生日在即,忙于煉法娛賓;又因甬道陣法神奇,自來沒事,縱有人來,有那第一層的七煞魔柱和靈獸龍鮫把守,這三層陣中,更有無形神砂阻路,外人到此,非死不可,休想過去,所以擅離重地,沒有在意。便連金須奴素常持重,也沒料到這等巧法,今日偏有人來侵犯。也是金蟬忽然過于聰明謹慎,如果一到便不問青紅皂白,用霹靂雙劍將那四十九根長短玉柱排頭砍去,雖然其中還藏有妙用不能斷完,到底斷一根便少一層阻力。這一小心,反倒誤事,雖將內中要陣毀去一半,仍然留著許多大阻力,幾乎送了性命。這且不提。
金蟬見那虛柱劍點上去沒有動靜,前后一遲疑,便耽誤了一些時候。及至第二次想將有虛柱那一塊鏟起時,誰知這虛柱雖是全圈樞紐,卻與宮中那幅全圖相應,只供主持此圈的人發動陣勢之用,外人破它不得。劍光連轉,依然如故。金蟬見劍光不能奏效,又見沒別的跡兆,一時興起,這才指定劍光,往那四十九根玉柱上繞去。頭兩根,劍光轉了幾下便斷,并無異兆。說時遲,那時快,及至斷到第三根上,才出了變化。劍光才繞上去,便有一蓬烈火從柱上涌起,其熱異常。如非二人早有戒備,幾乎受了大傷。幸而金蟬手快,一面飛身避開,左手天遁鏡早照了上去。那火雖然猛烈,勢卻不大,只有丈許來高,數尺粗細的火頭,鏡光照上去,一會便行消散。火滅以后,那柱才被斬斷。第四根似乎易些,只冒了一股子彩煙,香氣撲鼻,聞了身軟欲眠,神思恍惚,也被鏡光照散,飛劍斬斷。余下幾根,俱是有難有易,每根俱有異狀發現,至少也須劍光繞轉一陣,才行斷落下來,并非一遇劍光便折。金蟬因這些玉柱各有妙用,雖然發作起來具體而微,終是不可大意。斬斷三四根后,便學會破法,總是先用天遁鏡照住,再行下手。約有頓飯光景,居然被他斬了十幾根。末后一根,金蟬劍光射上去,也不知觸動了圈中什么奧妙。那根玉柱低才三寸,眼看劍光繞到上面,五彩霞光亂閃。適才斷的幾根中,臨將斷時,也有這等現象,沒有怎么在意,以為也是將要斷落。算計自從動手,業已過了好些時候,圈中玉柱還未破完,倘被宮中諸首腦發覺,豈非功虧一簣?益發連用玄功,催動霹靂雙劍,加緊下手。轉眼之間,忽見眼前一亮,千萬點金星像正月里的花炮一般爆散開來。金蟬一上來就很順手,不由疏忽了些,眼見發生異狀,并未害怕后退,仍是一手持著天遁鏡,照定圈中,一手指揮兩道劍光,照舊行事。
誰知神獸龍鮫在第二層陣內受傷之后,已借神符之力,從地底逃回宮去,不特宮中諸首要得了信,連在黃晶殿行法的初鳳也得了警兆,相繼用縮河行地之法追來。那千萬點黃星,乃是金須奴等到時,路上發現有幾層陣法俱都失了作用,知道敵人得了陣中秘奧,正毀那九宮圖內的大衍神柱,喊聲不好,連忙大家合力,運用天魔妙法,一面顛倒五行轉換陣勢,匆匆從地底九宮圖內追出,一到便想將金蟬霹靂雙劍收去。金蟬正在得意施為,猛覺手上一沉,所運真氣幾乎被一種大力吸住,大吃一驚,連忙收劍。定睛看時,光霞斂處,面前那一個大玉圈,忽然自動疾轉,捷如風吹電逝,一連只幾旋,便沒入地底之內,頃刻合縫,地面齊平,不顯一絲痕跡。幸是雙劍出自仙傳,收得又快,差一點失去。忙用天遁鏡四面去照時,上下四壁,都是光彩閃閃,空無一物。再照前面,又復一片漆黑。二人知勢不妙,方才驚愕駭顧,猛聽連聲嬌叱,面前人影一晃,現出四女一男,個個俱是容顏俊美,羽衣霓裳,手中各持寶劍、法寶,將金蟬、石生二人團團圍住,怒目相視。
金蟬、石生俱知不易善罷甘休,仍打著先禮后兵的主意,躬身說道:“諸位道友中可有紫云宮三位公主么?”內中一個女子怒答道:“大膽妖童!既知你家公主大名,為何還敢來此侵犯?”說罷,便要動手。那男的一個卻攔道:“三公主且慢下手,反正如今全陣都已發動,釜中之魚,料他也走不脫,何必忙在一時?我們先問明了他們的來歷再說。”
金蟬見那男的口出不遜,大是不悅,便怒答道:“我二人乃是峨眉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門下,今奉師命,帶了一封書信,來向三位公主取那天一真水一用。我二人到了迎仙島延光亭,先遇見貴宮的守者,名喚吳藩,托他持信代為通稟。他信也未拿,只囑我們在亭中暫候,便自先入甬道,半晌不見出來。等了幾個時辰,又來了一個女子,才將書信接去,仍囑我等暫候。又等過去好些時候,仍無回音。想我們兩家雖非一派,總算同在玄門,彼此均有相需之處,允否在你,怎便置之不理?又因峨眉山凝碧崖五府開辟在即,各派群仙俱要來此赴會,門下弟子俱有職司,我二人事完之后,還要急于回山。又聞仙宮神砂甬道奧妙非常,想借便觀光,冒昧入內。初意原想到了宮門,再行通名拜謁。誰知甬道中主持人見我等入內,接連發動陣法,意欲將我二人置于死地。這才明白諸位道友是居心要我等自行投入,否則何以接信不出?而起初兩位防守延光亭司迎賓之責的門下,道行并不甚高深,何以竟能隨便出入呢?既是諸位道友意欲試探我二人是否有此本領涉險入宮,而陣中神砂又那般厲害,師命在身,義無反顧,為防身計,只得竭盡微力周旋。諸位道友有這種魔法妙術,就應該仍在暗中不出,指揮發動,看我等兩個峨眉門下的末學后輩,是否有此能力,連破這四十九個大衍陣法,直達宮門才是,怎么我二人才沖入第三層陣內,便惱羞成怒,倚仗人多勢眾,出來與我等為難?依我之見,群仙五百年大劫將臨,神砂甬道陣法雖然神妙,我二人微末道行尚能闖入,怎能抵御最后末劫?莫如少贈真水,略留香火因緣,異日事到危急,本派各位尊長念在前情,必來援手,豈不甚好?如果執意當門欺人,勝之不武,不勝為笑,還不要去說它,萬一我二人憑了師尊些須傳授,取回真水,徒傷兩家和氣,悔之晚矣!”
原來二鳳、三鳳和金須奴等,先在宮中各人煉成了一種幻術,正在殿中互相爭奇斗勝,試為演習。冬秀因為道行較差,比不過眾人,好生無趣,不等看完,便走出殿來。見蓉波拿著一封書信,面帶焦急,侍立殿外,便問何事。蓉波知她與許飛娘近來最為莫逆,如先被她知道,必要壞事,想掩藏時,已被冬秀看見,問是何人書信?蓉波不敢再隱,只得雙手奉上。正看之間,恰值三鳳出來,冬秀恐信為金須奴、慧珠所見,連忙拖了三鳳,走向一旁,將信與她看了。三鳳見書信上面僅寫派兩個門下前來取水,未說出來人姓名。況又有了飛娘先入之言,縱未疑心到南海雙童身上,也是不愿。暗忖:“憑自己與飛娘交情,不出宮助她與峨眉為難,已經背了朋友之義,怎還能將宮中圣水借給她的仇人?峨眉派名頭高大,初鳳、金須奴如知此事,必允借水無疑。所幸初鳳現正閉殿行法,金須奴拗不過自己;再加對方是向自己取東西,允否之權在己,不能說所求不遂,便算開罪于他。莫如派人與來人回信,說天一真水乃宮中至寶,有許多用處,不能借與外人,將他打發,省得飛娘知道不快。”
三鳳正和冬秀商議之間,殿中諸人也相繼出來。蓉波見三鳳拿了書信走向一邊,和冬秀密議,知她不懷好意。見眾人一出殿,拼著三鳳嗔怪,上前向二鳳稟道:“適才奉命防守延光亭,遇見峨眉掌教真人派了兩個門下弟子,拿了致三位公主的書信,來索天一真水。因二位公主俱在殿中行法,不敢擅入,業已等候多時。現在書信被三公主索去,請示如何回復人家?”金須奴一聽,想起近來三女與飛娘交好情形,便知這事稍一不慎,必有差錯。正打算勸二鳳應允,日后多結一處后援,忽見三鳳、冬秀從旁跑來說道:“二姊,你看龍鮫無故回宮,莫非甬道中發生什么變故么?”說時,已聞得龍鮫的嘯聲。眾人回身一看,那靈獸龍鮫正從神砂甬道的地竅中飛身出來,不住昂首悲嘯。把守后竅的龍力子面帶驚慌,奔將過來,高叫道:“啟稟諸位公主大仙,龍鮫被人斷去一爪,受傷逃回來了。”眾人連忙飛身近前一看,龍鮫左爪果然被人斷去,疼得直抖,料定是兩個下書人所為。這一來,休說二鳳姊妹暴跳如雷,連金須奴也氣憤起來。眾人正要趕向甬道之中將敵人擒住,碎尸萬段,忽聽初鳳傳呼之聲。
那初鳳閉殿行法之對,原和眾人說好,不遇非常緊急之事發生,不許眾人入內。那全甬道四十九陣的總圖,正在她行法的黃晶殿中,忽在此時傳呼,必有重大變故。俱以為神砂甬道中變化無窮,敵人既傷龍鮫,必已深入。第三層陣內,有那無形神砂阻隔,敵人縱不身遭慘死,也要困陷在內,休想走脫,便暫緩起身。三鳳匆匆吩咐龍力子,取了些丹藥,讓他給龍鮫敷治傷處;等到尋著那只斷爪,再用宮中靈藥,與它接上。說罷,一同往前宮黃晶殿飛去。
蓉波知道亂子業已鬧大,不奉使命,啟敢妄出,啟人疑忌,萬一石生等被陷,更少一個救援;何況二人既然攻入二層,全甬道陣圖必已發動,自己去已無益。心念愛子,好生焦急。趁宮中諸首要不在面前,徑去尋找楊鯉商量。不提。
這里二鳳等五人飛近黃晶殿前,見殿中霞光騰耀,殿門業已大開。忙飛進去一看,初鳳正對著那總圖面帶愁容,行使魔法,眾人自是不便問詢。約有半盞茶時,初鳳方轉了怒容,回身問道:“今日外層主陣何人主值?怎便擅離職守?如今敵人已經深入重地,沖破無形沙障,直達三層主陣,將外層樞紐大衍圖內應生神柱,用法寶斷了十余根,連破外層十七個陣圖。如非我事先謹慎,將內層總圖設此殿內,全陣被毀,俱無人知道,豈不枉費我們多年心血?總算中央主陣未破,還可重新整理復原。不過敵人上門欺人,如此猖獗,必有重大來頭。難道一路進來,你們就毫無覺察么?”金須奴便把峨眉掌教真人派了兩個門下投書借水,恰值眾人為了慶賀三位公主壽誕,煉法娛賓,防守延光亭的人接信之后不敢妄入,想是來人等得不耐,便仗勢逞能,硬沖進來,不但沖破兩層無形毒沙神障,還將神鮫左爪斷去一只等語,略說一遍。
初鳳先聽是峨眉派來的,頗為驚訝。及要過書信一看,一則上面沒提來的兩個童子名字,未免心疑;二則來人先禮后兵,不等人回,即行動手,分明是預先得了師長之命,縱非妖童甄海余孽,這般強橫,已是欺人太甚;又聽神鮫受傷,越覺來人可惡。不由勃然大怒道:“無怪許飛娘說,峨眉門下專一欺壓良善。我海底潛修,與他素無仇怨,竟敢縱容門下上門欺人。我此時已將陣法倒轉,敵人縱有異寶,也不能再行破壞,不消片刻,便被無極圈鎖住。此時必仍在大衍圖前賣弄玄虛,不知就里,決難逃走。你五人先出去會他,無須匆忙。到了那里,來人如仍未被陷,先問明了來歷姓名,是否妖童甄海余孽,然后和他動手。我這里自有妙用。暫時不可傷他性命,等將他生擒到此,一面盡情懲治,一面派人與峨眉送信,叫他前來領人,羞辱他一場,看他有何話說?我不信憑仗我這神砂甬道,海底珠宮,他能把我怎樣!”說罷,二鳳等五人便領命出去迎敵。
這時大衍圖中陣法樞紐業經初鳳用了魔法,倒轉變化,金蟬劍光已是無能為力。只要再過些時,無極圈便要發動。偏巧三鳳因今日恰值自己輪值,連被敵人毀去十七個仙陣,憤恨到了極處,竟不等初鳳這里妙用發動,匆匆催著眾人運用魔法,縮河行地,直從大衍圖中趕出。這法行使起來,滄海一粟,戶庭千里,何況神砂又是自己煉成之物,那消頃刻,便即到達。五人一現身,便將金蟬、石生團團圍住。三鳳本來就急于動手,再一聽來人出言無理,更是怒不可遏。再一聽二人只說是峨眉門下,仍未說出姓名,好像故意隱瞞一般;何況二人身量雖略有高低,卻都是仙風道骨,豐神俊朗,裝束打扮也差不多,看去頗與同胞弟兄相似,更以為是甄海之子南海雙童,越發加了仇恨。便破口大罵道:“大膽妖童余孽,竟敢擅入仙府,今日叫你等死無葬身之地!”言還未了,手一指,劍光先飛出手去。三鳳這口仙劍雖是金庭玉柱藏珍,又經過她姊妹三人多年祭煉,畢竟旁門奧妙,哪里是金蟬霹靂劍的對手。碧瑩瑩一道光華剛飛出去,才一交接,就差點被金蟬雙劍絞住。還算人多勢眾,二鳳、金須奴、慧珠、冬秀見三鳳業已動手,也相次將劍光放起。金蟬、石生見敵人勢盛,暗打一個手勢,二人聯合一起,紅紫兩道光華,一溜銀雨,夾著殷殷雷電之聲,與敵人五道碧光斗將起來,各自耀彩騰輝,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