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曌與李女史言畢，李女史去偏殿草擬制書，姚曌一轉頭，見姚旦盯著一份折子傻笑，便問：“看什么看得這么開心？”

“狄公著實為圣上的賢名操碎了心。”姚旦一邊說一邊將折子遞給姚曌看。

姚曌只瞥了一眼：“區區小事，不值一提。”

“陛下會撤控鶴監嗎？”

“鬧成這樣了，還留著做什么？撤便撤吧。”

“那個張易之怎么辦？”

“能撤就能立，日后立個新的不就完了。”

姚旦也就是將此事拿出來玩笑一番，聽姚曌如此說便丟在一旁不再提了。

“你看看這個。”姚曌將一份手邊的折子遞給姚旦。

姚旦一看，是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的奏折。

自前朝太宗時期占據了西域后，中原與吐蕃為爭奪西域烽煙不息，安西四鎮時置時罷。姚曌登基初期，為穩定局勢，殺了程務挺，棄用王方翼，此二人皆是名將，故而邊境頹勢明顯，安西四鎮更是岌岌可危。近來吐蕃又有異動，阿史那上書要求增兵。

姚旦看畢，想了想，問：“陛下怎么想？”

“朕想聽聽你怎么想。”

“自太宗以來，安西一直苦心經營。經營得好了固然好，邊境安穩，商貿暢通。可現有吐蕃虎視眈眈，我朝又暫時沒有一舉擊退吐蕃之力，年年為著這地方損兵折將、花費大筆銀錢，負擔甚重。”

“所以這兵派還是不派？”

姚旦在姚曌的注視下，忽然有了種小時候被太傅考校功課的感覺。

“棄之確實可惜，兒覺得，應該先知道安西是不是還食之有肉。”

“奏折都在這兒了，你要如何知曉安西還有沒有肉？阿史那可不會告訴你，他只會將安西寫成一塊肥肉。”

“那就親自去看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姚曌聞言看了姚旦一眼：“誰去？你去？”

姚旦想了想：“若陛下需要，也不是不可以。”

姚曌見姚旦一副肯定的模樣，心下細細思慮，片刻后道：“你真的愿意去？西域路途遙遠，可比不得你在神都里養尊處優，別吃不得苦半路跑回來了。”

“不試試怎么知道我吃不吃得了苦呢？”姚旦很坦然，“阿姐作為我大周的公主，一直駐守陽泉，功在社稷。我也是大周的公主，總不能一輩子連洛陽都沒出過。”

提起姚顯，母女二人都沉默了。

姚曌知道，能將姚顯拿出來說，姚旦此番很是有些決心。正巧她也想磨練磨練這個幼女，便道：“那朕就賜你制書和魚符，讓你去安西巡視一番，可不能反悔了。”

“兒定不辱使命。”姚旦翻身到姚曌跟前行了大禮。

姚曌將姚旦扶起來：“既然要去，宜早不宜遲，防著吐蕃真打起來。”又將姚旦拉到身邊坐下，認真囑咐，“切記，你是代朕去巡視的，以了解西域為目的，安全是重中之重。真遇到了什么事，能不管則不管，萬事回了神都再說，千萬不要冒險出頭。”

姚旦一一應下。

姚曌當下便宣了王嘯來，將公主即將前往西域的事告訴他，命他組個十人左右的小隊貼身護衛。

王嘯領命去了。

姚曌又對姚旦說：“這事不算機密，但也不會讓你大張旗鼓地去。外面都知道你出宮休養去了，應當不會太注意你。到時你自己將制書和魚符收好，快去快回。”

“除了王嘯，再給你配兩個貼身使喚的人。”說罷，喚了兩個分別叫金甲和銀槊的宮女來。這兩人原是平陽公主的戶婢，今年跟著來了神都，沒想到再沒能回去。姚曌將兩人賜給了姚旦。

一會兒功夫，姚曌就將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就這么多人了，再多也不方便。現在就還缺個向導，待朕想一想。”

姚旦聽到“向導”，心念微動：“兒有一個向導人選，是會昌寺的辯機法師。”

姚曌一頭霧水。

姚旦連忙解釋：“這個法師就是編撰《大唐西域記》的那個，想來沒有比他更了解西域情況的了。”

姚曌搖搖頭：“且不說他只是編了本書，沒有真的去過西域。這人身體如何，能不能長途跋涉還不知道。沒有功勞事小，拖累了你事大。”頓了頓，又想了想，“再說。”

姚旦也沒強求，這一晚便留在宮里睡了。

次日用了早膳，姚旦先回了會昌寺一趟。

雖然不日就將出發去西域，姚旦也沒將在會昌寺服侍的侍女送回宮去，只一切如常，讓她們在寺里好生待著。

慧立一聽姚旦來了，連忙跑來見她，卻被告知公主要回宮去了。

“殿下這就要回去了嗎？”慧立苦著一張小臉，神情很是沮喪。

“怎么了？”姚旦忍不住逗他，“我在這里住了十來日，就不準我回宮了？”

“不是不是。”慧立慌忙否認，又眼巴巴地問，“那殿下還來嗎？”

“想我來和你玩，好不用做功課是不是？”

慧立撇撇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姚旦這幾日還是和這個小沙門處出了一些情誼，便向他允諾道：“等我得了空就來。”

“何時才能得空呢？”慧立嘟囔著。

姚旦聽見了，只假裝沒聽見。慧立還小，孩子心性，又是在寺里長大，缺少玩伴，故而很粘著姚旦。可姚旦卻沒那么多功夫與他耗的，能想起來，得空見一見，已是天大的恩典。

“辯機法師在做什么？”姚旦轉移話題。

“在坐禪吧。”

“你去幫我請辯機法師，就說我在茶室等他。”姚旦吩咐慧立。

慧立有些不情愿姚旦將他支走，但扭捏了兩下，還是去了。

姚旦又將侍女們申誡一番，然后去了上次與辯機對談的小屋。

屋外的蘭花還開著，只是不如上次見的盛大。送給姚旦的幾盆大約是其中最好的，余下的便差了一等，無甚意趣。

姚旦在門口站了片刻，就見慧立與辯機一同來了。姚旦發現辯機真的很喜歡服白，在太陽底下亮得扎眼。

“殿下。”辯機見禮。

“我來找法師喝口茶。昨日回宮一趟，才發現還是法師的茶好喝。”姚旦盈盈笑道。